“与天相争?” 温述秋笑了起来,说出的话讽刺无比:“他只是一个凡人,又有何资格?”
“你不懂。” 九献捧起茶杯,灌了几口下去:“人是不能信命的,殿下上有太子压着,下有虎视眈眈的兄弟看着,他若是信命,早已落入他人的手中了。”
“那你的命又是什么?为他奉献一切,去杀害无数无辜的人,染上满手的血腥?” 温述秋反问道:“如果是这种命,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人怎能如山林里未开化的猛兽一般,任意剥夺他人的性命?”
“你以为我没有抗争过吗?” 九献点了点青年人的并不算结实的胸膛,“我的这里,让我无法不去选择这样的命运。”
温述秋呼吸乱了一拍,之后他苦涩地说道:“是了,是你心甘情愿。”
“注定堕入阿鼻地狱,这才是我的命。” 九献笑了起来:“但是千言万语也抵不过我一个心甘情愿。”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明白爱了。” 青年平静地说道:“你不是为爱而驱使,你只是活成了别人想要的样子,你已经失去了自己。”
“那又怎样?” 九献说道:“这样的自己也是我所想要的。”
温述秋终于不再言语,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劝说九献什么,甚至隐隐有种被他说服的冲动。
因为爱着的人而发生改变,无论是好是坏,至少证明自己爱过一个需要自己这幅样子的人,就好像被打上了一种永远的烙印。这种爱是绝望的,同时也是不容他人置喙的。
他抚摸了一下刚才被烫到的手背,那里已经红肿起来了。疼痛的感觉却抵不过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也使他无法忽视自己迷茫的内心。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会不会为那个人改变自己?
不,我不会。温述秋几乎一瞬间便下了定论,让别人了解自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需要承受无数误解,也要有无数与之相对的解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便是这样的,哪有什么不说别人就会懂的好事发生?即使有,那也是用无数的信任累积起来的,哪怕只是一点点事由也会让它坍塌崩溃。温述秋不想赌,也不敢赌。
可是心里又有隐隐的期盼,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可以看到他敞开的与生俱来的冷漠与孤独,还会待他始终如一。温述秋抬起手,摸了摸左边胸膛。
他听到了,那里有一个不甘、贪婪的灵魂在不住地叫嚣着:“你会的,你会的!你会依赖他,敬重他,爱他!别再否认自己的内心了!”
温述秋捏紧了拳头,倏然又放开,他握住了那颗珠子,汲取上面那个人曾经遗留下来的体温,好像这样就可以平息那难以名状的冲动。
“你在想什么?” 九献好奇地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
“与你无关。” 温述秋只平淡地说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怎么说。” 九献翘起了二郎腿,神色复杂:“主上在罗什那的动作被发现了,若是再不赶紧完善,天道石很快就会没用的。”
温述秋皱起了眉,他直觉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那种石头究竟能干什么?”
“毁天灭地吧。” 九献不甚在意地说道,他站起身:“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青年静静地靠在椅子背上,注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明明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但是他专注的目光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认真。
温述秋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以后,皱起了眉头仔细思索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末了,他才缓缓起身向回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与此同时,正有二人带着两封催命的信奔波在路上,它们即将被送到不同的人手里,开启再一段不同的故事。
是夜,沙漠之中飘起了零星的雨滴,还未落在冰凉的沙粒上就被炽热的风卷走了。
“下雨了。” 十多岁的少年走到破屋窗口前,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沙丘,因着逐渐成熟的缘故而开始有所变化的嗓音干哑地说道:“明天去打几只沙鼠给你炖汤。”
他并未回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语。他身后的土炕上躺着个俊美的男人,那男人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斑驳的天花板,良久后才低沉地应了一声。
“喝药吧。” 少年转身回来,端起放凉的药碗,舀起一勺酸苦的药汤。男人的眼睛逐渐开始有了焦点,仿佛被从放空的寰宇之中拉了回来,他看着少年青涩却又坚毅的脸,张开了嘴。
少年极有耐心地将药汁喂进去,一勺接一勺,直到露出碗底。他细致地擦了擦男人的嘴角,再为他掖好被子,便端了碗出去了。残破的屋子里只有一床被褥,为了不挤着男人的伤腿,少年一直都是裹着旧衣蜷缩在墙角睡的。当他收拾好了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摸黑进来睡觉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床上本该早已沉睡的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