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月中, 圆盘般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洒下清辉一片。
窗户纸被照得朦朦胧胧的, 映出梧桐树枝桠的黑影。
严清怡大睁了眼睛,脑海里全是严青旻看似平静的面容还有他慢吞吞的声音,“这是银票, 能当真的银子用。”
这话, 分明另有所指。
严青旻记得她当初撕掉的那张银票。
他肯定记得!
那时候他才七岁,竟然一直记到现在, 而且特地在这时候提起来打她的脸。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严青旻为何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从幼时到现在,她自问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以前家里生活艰难,是她辛辛苦苦赚了银钱供他读, 也是她隔三差五买点零嘴小食给他和薛青昊解馋。
唯一觉得于心有愧的就是, 她跟薛青昊都随了薛氏去, 独独把他留在严家。
可那是她能决定的吗?
薛氏与严其华合离带走了薛青昊, 而她是严其华怕惹麻烦上身,把她赶出家门的。
她又以什么理由再带走严青旻呢?
况且, 那段日子她跟薛氏拮据得恨不能顿顿喝稀粥, 又哪有心力再顾及他?
再者,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姐姐,是个刚十一岁的姐姐。
他为什么要把诸般责怪都加到她的身上?
是不是, 这就叫做多错多?
是不是最初她就不该多管, 这种种事情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严清怡重重叹口气, 想起严青旻要读的事情,又是头大。
她根本一个士子都不认识,连章越都还是七爷出面请的,又哪里认得什么大儒名士?
实在不行,让严青旻跟薛青昊一道好了,就只怕章越不肯收。
毕竟薛青昊就是跟着认字读,而严青旻却是巴望着科考举仕,两者大有不同。
严清怡思量来思量去,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才终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挣扎着起身,叫人唤了薛青昊与严青旻进来。
先对薛青昊道:“今儿你跟秦师傅告半天假,去客栈把阿旻的行李搬过来,再往翰林院问问章先生,说阿旻也想跟着你一道读,问他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问他能不能推荐个合适的先生。”
又对严青旻道:“往后你就跟阿昊一起住着,那几个跟你来的人,你是要留下还是让他们回济南府?”
严青旻犹豫数息。
他在济南府进出都有小厮跟随着伺候,原以为薛青昊也是过着使奴唤婢的生活,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小厮使唤,还得去干粗活交饭钱。
遂道:“让他们都回去吧,顺道给祖父带封信报个平安。”
严清怡应声好,打发了两人出去。
刚吃完饭,两位绣娘准时来了。
严清怡打起精神绣了半个时辰,绣着绣着就觉得头沉眼花,耳边像是有无数苍蝇“嗡嗡”飞个不停。
勉强又支撑了两刻钟,实在坚持不住,歉然地对绣娘道:“我昨晚没睡好,头晕得厉害,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接着绣。”
绣娘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看,嘱咐了几句让她多休息的话就告辞离开。
严清怡将炕上的布片整理好,把丝线都放进针线笸箩里,正收拾着,突觉身下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她往净房里一看,竟是来了癸水。
难怪没精打采的浑身不对劲。
严清怡找出来行经物品,又取张两尺见方的小棉垫子铺在褥子上面,几乎头刚挨着枕头,就阖上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沉,等醒来时,桌上一灯如豆,发出昏黄幽暗的光。
有人静静地坐在桌旁,灯光斜照他脸上,半边明半边暗。
严清怡讶然,“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