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英他……怎么来了这里,他杀同伙又是做什么。 不待季沉深想,身上内外传来的锐痛激得又是一阵剧咳,边咳边呕血,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在季沉即将伏倒的一刻,韩英伸手将她捞了起来,默然看着她。 许是人过于伶仃孱弱,隔着层层衣衫的身子被控在韩英掌中,骨节突兀竟觉得有些硌手。 眉间萦绕着积年病气,死气沉沉,眼底咳出了几缕红血丝,冲淡了昔日的一份冷淡清绝。 七年未见,她的病竟然严重到这般地步了么? 韩英半扶半捞着,小心翼翼,就像在捧着一方润泽易碎的温玉。 季沉头痛胸痛肩也痛,一时间喘不上气,胸腔憋闷快要窒息。 没被人杀,不会先被自己憋死吧。 “药,药……” 不再想来者是否要杀她,抬手拍拍韩英手臂,颤巍巍指向石桌上安放的药瓶。 韩英将人安置在摇摇欲坠的藤椅上,倒出两颗药丸喂了进去。 清苦丹药入喉,季沉缓上许久才平复了呼吸,“多谢了。” 没有等到韩英的回应,只有那一双温暖手掌覆上自己伤了的肩膀。 “咯嘣” 右肩再次传来剧痛,季沉猝不及防间痛吟出声,直挺挺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这小子,接骨就接骨,怎么一声不响还这么痛。这是季沉昏过去最后一个念头。 …… 历经了一段漫长黑暗,季沉才缓缓睁开眼睛。 空间狭小,摇摇晃晃,外界是阵阵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子路的嘈杂。 这是在马车里—— 季沉晃晃头,动动肩,意识渐渐回笼。 好像没那么痛了。 习惯性想要抚上眉心,却发现双手被绳索束缚着,捆绑不是很紧,但以季沉如今的内力也难以挣脱。 谁要绑她,韩英,段鹏举,还是天窗里的谁? 季沉正胡乱思索着,马车行进速度减缓,渐渐停了下来。 “这位是西北来的大人,若是怠慢了他,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马车外传来窃窃私语。 西北……这是要做什么? 季沉努力蹭到车厢遮帘一侧,伸长了耳朵探听着消息。 “大人,真是对不住,我家主人和沈大侠等人一早便去了岳阳,五湖盟将于七月半,在君山召开英雄大会,一起商议讨伐鬼谷大计。” 五湖盟……天窗何时与五湖盟有了联系,朝堂与江湖,又怎能随意勾结? “张家遗孤可是也跟去了?” 这声音一如往常冷冽清峻,分明是韩英的声音。 季沉没有再听下去,只是靠着车厢壁前闭目思索。 韩英说的显然是张成岭那个傻小子,张玉森拼死也要护住小儿子出逃,定是留下了什么讯息,抑或是什么重要之物。 季沉不禁想到了那封信,她捏了捏藏信的衣襟,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本着自己只是个送信人的底线,这封信她是不能拆的,不过想到近期越州街头莫名其妙传唱的童谣,再联系到五湖盟,季沉心底多少能猜到些东西。 小时候老头子与周伯伯酒醉提到的琉璃甲和武的故事,大半是真的。 季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神游天外。 车帘摩擦的簌簌声响起,外界天光照入车厢,晃得季沉睁开了眼。 是韩英上了车。 车体又开始晃动起来,车内空气几近凝滞,安静地可怕。 韩英耳根泛了红,恪守着礼节坐在车厢的另一边。 “那个,小韩大人……”季沉动了动酸涩的手腕,开口试探着。 韩英微微低着头,似是有些局促赧然,不曾回应。 “韩英?”季沉语调提了几度。 韩英这才回神:“嗯……何事?” 季沉将被束缚的手腕向前晃晃,“我这副破身子又跑不掉,一直绑着难受的紧,能不能给我解开?” 韩英倾身上前,捉过对面伸过来的手腕,一点点解着绳索。 细薄的腕间被磨出红痕与血瘀,苍白肌肤下透出紫青脉管,这般被捆绑出的伤痕叫韩英回忆起,他在天窗暗牢最后一次见到季沉的场景。 那时候的季沉已是虚弱凄惨,没想到再见故人,病弱之姿尤甚从前。 韩英有些气恼自己为何要绑她。 <

> 季沉呲牙咧嘴地摸了摸手腕,“你绑我过来,是要把我抓回去向赫连翊交差?” 韩英答非所问:“段鹏举的人在越州发觉了你的踪迹,那日来抓你的是他的人,我收到消息才赶过去,杀了他们。” 还是险些晚了一步,他看到季沉被押解在地时,那种紧张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唔。”季沉靠在车厢一角,不再言语。 “我没想把你押回晋州,”安静了好一会儿,韩英才轻轻开口,“越州已经不安全了,你再待下去会有危险。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你走。”说着将手边的油纸包递过去,送到季沉手边。 “那你为何绑我?” 韩英结巴起来:“是,是这队里,不全是我的人,还要做做样子。” “那……还要多谢你了。”季沉从善如流。 拆开鼓鼓的油纸包,浓郁甜香瞬间弥漫整个车厢。 是桂花糕,热腾腾甜滋滋的桂花糕。季沉鼻尖一动,竟有了少许的开怀。 为着自己的病,招招向来限制自己摄入甜食,桂花糕一类的食物已经很少碰了。季沉拈起一块甜糕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季大人……”韩英耳根红晕退去了些,见自己买的糕点深得季沉欢心,鼓起勇气看向她的脸。 依旧是那张脸,纯净清绝,又添了他不曾见过的随性。 是自己日思夜念的脸。 “还什么大人,”季沉放下油纸包,淡淡道,“直接叫名字吧,季沉。” 还是太甜了,并不适合这副身子骨。 韩英心中有些高兴,眼底多了些许笑意。 “你这是要去哪里?” “岳阳。”韩英回道。 季沉想到方才的对话,抬眼审视着:“为了英雄大会?” 韩英不语。 “是为了琉璃甲吧。” 韩英惊诧看向季沉:“你怎么——”知道的琉璃甲。 季沉轻笑出声:“镜湖剑派刚被灭门,你便打探张成岭的下落,又火急火燎跑去岳阳,总不会是带着天窗去英雄大会凑热闹的。” “这事你别涉足了,太危险。” “放心,我现在病秧子一个,对打杀可没兴趣。”季沉倒是很无所谓。 韩英瞧着季沉单薄到可怜的身形,不禁问道:“你的病,怎么这么严重?” “一半是你家庄主的功劳,一半是在大狱里落下的毛病。”季沉回答得简单,在颠簸的车厢里被晃得有些不适。 “活着就好,也不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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