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慎独痛苦了一夜,反复想了一夜,仿佛大病一场。
换了平时,他当场就会反击,但说这句话的是郭紫瑶,是他最心爱的人,他无法反击。他的心仿佛被铁犁犁过,支离破碎。
第二天早上6点不到,段慎独就起了床。他觉得寂寞,打开电视,CCTV记录频道正在播放水牛和狮子的搏斗。
我真的老了吗?我真的半截身子已入土了吗?我真的风烛残年了吗?但我的人生愿望都没有实现。他站在镜子前,心灰意冷。
电视里,一只狮子咬住了一头母牛的咽喉。母牛挣扎了一会儿,无效,最终放弃了抗争。有一头公牛在一旁徘徊,想靠近狮子营救母牛却又迟疑不敢靠近。段慎独怒视狮子。
狮子很冷静地咬住母牛,旁边的公牛近一步又退一步。
他精神高度集中起来,很同情那头被咬住的母牛。
难道就这样被咬死?其实你可以抗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画面。突然两只公牛从远处走来,一只大胆的公牛猛冲向狮子。狮子仍然咬住母牛咽喉,但身子稍稍挪动,躲在母牛的身体后,以避开公牛的冲撞。
公牛毫不迟疑地绕过母牛的身体,冲到狮子身边,用角将狮子挑到半空中,摔在地上。公牛又一挑,再度将狮子挑到半空中。狮子腹部被牛角掀开一条大口子,仓皇逃离。公牛救下了母牛。
“好!”段慎独一拳打在电视机前的桌子上,吓得欢欢叫了一声。
段慎独觉得过去的自己就像那头母牛,甘于命运的安排,不敢抗争,以至于落得如此悲惨。而今天的他,不愿意过去的日子再延续,他要做那头勇猛无畏的公牛,无惧强敌,勇于斗争,用勇气和实力改变自己和同伴的命运。想到这里,他热血澎湃,自言自语:“只要你抗争,你就有力量,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
他检查了欢欢的伤,没有恶化,便清理了她的排泄物,给她喂食。一夜没吃,欢欢很饿。他边喂食边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他想先去雍海市郊的青帝山滑翔基地,玩一次他过去一直敢想而不敢做的自由滑翔,他要做一次自我突破。过去这些年来,他买过无数本滑翔籍,做过无数次滑翔梦,参加过一次为期天的滑翔培训,但在妻子冷嘲热讽和自己的胆怯下,就是不敢尝试,成为他心中的痛。既然是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入土,不如拼一把。
“欢欢,乖,安静地待着,不然坏人要来抓哦。”他抚摸欢欢,欢欢很享受他的抚摸,用头依偎着他的手。
他有些心疼,好好的一条狗,竟被人打成这样。下次遇到那个凶手,决不轻饶。抚摸着欢欢,他又想郭紫瑶,这是郭紫瑶的宠物,可是郭紫瑶却侮辱了他。他松开手,将盒子装在衣柜里,留了一条缝给汪汪透气,挂出免打扰牌,出了门。
他路过郭紫瑶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动静。他推测她们还在休息,于是径直下了楼,到前台给两间房续租,叮嘱不要打扫他的房间,然后打出租车前往青帝山。
他坐在出租车上,一言不发,心里却翻江倒海。难道我在她眼中真的只是一个风烛残年、一无所有、半个身子都埋在土中的老男人?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只是她发泄的工具吗?她22岁,却睡过不少男人。我在她面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发泄工具?我救了她和顾闵静,她一句感谢都没有。她把我当什么?
他望窗外,车子已到山顶的滑翔场地。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要飞一次。他交了钱,租了一套器材。虽然他从来没真正自由滑翔过,但培训过,对于相关操作很熟悉。姓卫的教练首先问了他会不会游泳,他回答说可不间断蛙泳2千米,卫教练很高兴,耐心地培训了他两个小时,允许他尝试。
山顶有一个宽阔的平地,前面有一条常常的道路,道路尽头往下就是山、湖泊,远处还有村庄,再远处还有大海和沙滩。
他背滑翔伞,在跑道上快速奔跑起来,但到了起跳时,他还是犹豫了,没有跳起来。有一次还跌倒了,擦破了手掌。卫教练鼓励了他几次。他最终下定决心,一定要飞起来。
他倒吸一口气,回首人生2年,混混沌沌,为别人而活,为面子而活,恐惧困难,恐惧改变,不敢挑战,活得很糟糕。这种日子必须终结在今天。他下定决心,就算是死,这次也要飞起来。他奔跑起来,越跑越快,最终跳起来,飞在空中,飞了起来。
他俯瞰着脚下的景色。湖泊闪闪发亮,树木有些扭曲,空气是那么清醒,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旁边滑翔的一对年轻情侣尖叫着,一个中年男人也得心应手。段慎独觉得自己不输于他们,控制方向,飞过湖泊,飞过一个村庄。他灵活地操作着,继续飞着,畅快淋漓。他觉得,看起来困难的事,当真正去做时,并没那么难。
他自由地飞着,过去的那些耻辱,那些没有自由意志的日子,那些艰难过活、违心违意的日子,那些结结巴巴的房奴日子,像是风一样,统统都刮到脑后,刮出他的世界,永远地刮出他的世界。
他大叫:“我就是我,我是段慎独,从今天起,我是新的我。我不是风烛残年,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半截身子已入土,我的青春重新开始了,我的生命重新开始。郭紫瑶,或许你瞧不上我,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瞧不上而改变自己,更不会看轻自己。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是我的意愿,虽然我不会强迫你,但你不能贬低我。”
他继续大叫,最终落在沙滩上。他打了基地的电话,基地很快就派车来将他接回了。他在基地洗了澡,来到一旁的千年古刹青云寺。青云寺乃雍海市第一大古刹,历史悠久,占地广,善男信女甚多。
顾闵静起床后,担心段慎独心情不佳和欢欢的伤,来到他房间,看见免打扰牌,敲门也没人应,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电话问前台,前台说段慎独出门了。她对正在床头对着小镜子化妆的郭紫瑶:“大叔……出门了。”
郭紫瑶误听成他退房走了,冷笑道:“走了?这就是男人,口口声声说可以为你死,我只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说什么?天底下的臭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顾闵静迟疑了片刻道:“姐姐,大叔……好像……真的受伤了,昨夜。也许,你的话……太重了。”
“哪句话很重?”
“你说他是一个风烛……残年、一无……所有、半个身子……都埋在土中的……老男人。”
“也许有一点吧,但他不是愿意为我死吗?比起死,这点算什么?”郭紫瑶激动起来。
“可是,你不能……瞧不起他。一个男人往往……都要……面子和尊严。”
“面子?尊严?它们比我重要?”郭紫瑶脸气得通红,“看来他把它们看的比我还重。我就说不能相信男人,果然如此。我以为他真的是喜欢我,说的话是真的,原来也不过如此。男人们都该去死!”她右手一巴掌将桌子上的小镜子打倒在地上,啪地一声,镜子摔烂了。
“姐姐!”顾闵静抓起郭紫瑶的手,“姐姐,别……伤害自己。”
“我以为他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个俗物。”
“姐姐,他也许……只是一个人……去散心,会回来的。她还续了……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