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嗖一下,拼了命奔跑离去。之前灵智稍开的它只觉得她可爱可亲,直到这一刻,它凭借本能,才发现她对自己其实从未有过半点怜惜、亲近之意。

阮秀嚼着第二块桃糕,一只手托在下巴附近,免得那些零碎糕点掉在地上。

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百吃不厌。就是不知道将来那些江河神祇吃起来的滋味比不比得上桃糕。听爹说,他们的金身最是补益她的自身修为,嘎嘣脆。

这位秀秀姑娘有些嘴馋了,赶紧擦了擦嘴角。

作为曾经卢氏王朝的藩属之一,大骊王朝崛起之初曾经伴随着无数的屈辱和隐忍。而成功灭掉看似无敌的卢氏王朝,让大骊无论国力还是信心都显著增长,这才是大骊铁骑南下征伐的最大底气所在。但是在这期间又出现了一些意外,让打惯了死战、苦战的边关大将以及在京城运筹帷幄的兵部大佬们都有些哭笑不得。那就是大骊边军中的底层士卒,甚至是中层将领,最早对于这趟南下充满了百战老卒的谨慎。可先是北方头号大敌大隋高氏龟缩避战,然后是包括黄庭国在内数个藩属国的皇帝主动出城,向高坐马背之上的大骊武将交出传国玉玺,各地只有零零星星的反抗,这使得能征善战的大骊边军有些蒙,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再往南,战事稍稍频繁起来,开始有了一股股数目可观的敌军人马,或在开阔地带集结精锐,主动与大骊边军决一死战,或依托雄关险隘、高城巨镇固守不出,或是数个小国之间结为联盟,共同对抗势如破竹的大骊边军。

大骊对此,除了几场硬碰硬的大战外,更多是用了驱狼吞虎之计。在这期间,无数潜伏在各国的大骊死士、谍子发挥了巨大作用,无数的亲人反目成仇,至交好友挥刀相向,一股股江湖势力在国境内揭竿造反、蜂拥而起,一位位国之砥柱的武重臣突然暴毙。于是大骊南下战功无数,曾经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灭国之功唾手可得。一支支锋芒毕露的大骊精锐在东宝瓶洲北方往南,齐头并进,以战养战,愈发势不可当。

大骊皇帝宋正醇颁布了一道密旨,纷纷传至各个大将军帐:在打到东宝瓶洲中部的彩衣国北方边境线之前,大骊兵马的攻城略地,诸位统兵将领一律便宜行事,无须兵部的勘定。

“诸位,马蹄只管向南踩去!庆功一事,先以敌人头颅做碗,鲜血为酒,豪饮之!”

一向极少真情流露的皇帝陛下,竟然在圣旨上用了如此感性的措辞,这让那些本就杀红了眼的大骊武将如何能够不热血沸腾?

在阵阵雷鸣般的大骊马蹄之后,是藩王宋长镜带着一支嫡系大军不急不躁缓缓推进,以及更后边暗中南下的国师崔瀺亲自负责将一名名大骊官安排进入各大更换了城头旗帜的城池。东宝瓶洲的北方诸国就像一摊烂泥,被人踩得稀烂。

历时三个月,西河国北方精锐的一座重镇终于被破。这场仗,大骊边军打得很辛苦,只说那些路上补充进入队伍的别国兵马,加上西河国北方投诚的驳杂势力,十不存三。但是攻破了这座足可称为雄伟的西河国第一边镇,西河国韩氏的国祚就算断了,这就是事实。

一场苦战好不容易打赢了,这支大骊兵马的气氛却有些沉重。不仅仅是伤亡一事,他们听闻另外一支由某位上柱国领衔的大骊兵马趁着他们啃西河国最硬的骨头之际,竟然越界进入西河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十数座空虚城池给一锅端了,据说马上还要直扑西河国京城。

为他人作嫁衣裳,谁都高兴不起来。不少满身鲜血的武将跑到主将跟前诉苦抱怨,主将只是听他们发牢骚,并未表态。

在一队数十人的精锐扈从护卫下,一名披挂普通骑卒制式轻甲的男子缓缓入城,看着硝烟四起的城池景象,他脸色坚毅,并没有因为属下的群情激愤而影响心态。

这人叫宋丰,是皇亲国戚,年仅三十岁。其实他与当今大骊皇帝的那支正统血脉隔得有点远了,但是口碑极好,投军入伍已有将近十年,在那之后就很少返回京城。

宋丰不是那种亲身陷阵的猛将,毕竟身份尊贵。哪怕他自己愿意涉险,下边的人也要死死阻拦。因为一旦他死了,谁都担待不起。好在宋丰也不在乎那点虚名,在这种事情上,从未让麾下将领为难过。十年戎马生涯,朝夕相处,如今手握大权的麾下将领起先可能只是伍长之流,说他们愿意为主将宋丰抛头颅洒热血,半点不夸张。

这场攻城战,双方修士也厮杀得极为惨烈。宋丰麾下的练气士、大骊朝廷安排的随军修士和他自己招徕的供奉客卿总计三十余人,死了将近半数。这种惨痛战损,几乎抵得上之前南下的所有战事了。

宋丰当下身边只有两名练气士模样的人物贴身护送:一个袒胸露背的魁梧壮汉,身高九尺,手持两把摧城锤,胯下坐骑比重骑军的战马还要大上许多。他的腰间悬挂着扎眼的大骊太平无事牌,除此之外,还挂着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是攻城战的战利品,头颅的主人生前都是西河国北境赫赫有名的练气士。

相较壮汉的威风八面,另外一人就要不起眼多了,是个瞧着比主将宋丰还要年轻的男子,身穿一袭灰扑扑的衣长袍,长了一张英俊的狐狸脸,对谁都笑眯眯的,腰间挎长短两把剑,剑鞘一黑一白。此时他双手拢袖,缩着脖子,意态懒散。

左前方的城中远处有剑光冲天,那壮汉哈哈大笑,纵马前奔,转头对宋丰道:“大局已定,难得还有漏网之鱼,去晚了可能连残羹冷炙都没了!将军自己小心,可别掉下马背啊。”

此人是近期进入这支军队的高手,传闻曾是某位宫中大人物的嫡系心腹,因为那位大人物失势了,才不得不离开京城捞点军功。他见惯了京城权贵,对于一个外放边关多年的宋氏宗亲,并不如何尊敬。

他转移视线,望向曹峻:“姓曹的小白脸,只要你洗干净屁股去找我,我就将接下来到手的这份军功白送你,如何?”

被如此羞辱,曹峻也只是眯眼笑着,还不忘对壮汉挥挥手掌,示意他赶紧赶赴战场,不要耽搁时间了。

壮汉哈哈大笑,在马背上高高抬起屁股,伸手绕后,狠狠一拍,摇晃了几下,这才落回马鞍,向那些剑光起始之地策马狂奔。

宋丰身边的精锐骑军人人恼火不已,唯独宋丰和曹峻都没放在心上。

这支骑队缓缓向城中大将军府而去。

靠近城门的一间简陋铺子内,有三人在这场大战中选择从头到尾隐匿气息,没有参与任何一场战事,任由城门被破,任由大骊王朝那帮王八蛋杀入城中,杀死一切胆敢手持兵器之人。他们之中一个是这座北边巨镇的修士第一人,其余两人一个是西河国山上仙家门派的执牛耳者,另外一个是邻国的皇家供奉,金丹境修为!

一个金丹境,两个龙门境,三人秘密隐藏在此,不为救下巨镇,事实上也挽救不了。包括西河国在内的附近六座小国,此番秘密筹划,为的就是刺杀宋丰!

在战场上斩杀一位大骊宋氏的皇族子弟,一旦成功,哪怕国破,也能够极大鼓舞人心,使得六国疆土哪怕被大骊铁骑碾压而过也依然会有无数义士奋然挺身,一定可以让大骊这帮畜生疲于应付,片刻不得安宁,短时间内无法顺利消化掉六国底蕴转为南下之资。至于他们的设想是否真的能够达到预期,在座三人,以及六国君主,恐怕都不愿意深思。

事已至此,顾不得了,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总要做点什么!

一旦事成,扬名立万,舍了北方基业,直接逃亡南方,绝对身价暴涨,成为大王朝的座上宾又有何难?

破境无望,寿命将尽,在山上畏缩三百年,死前总该做一次壮举了。

在场三个山上人,各有心思。

队伍之中,宋丰看似闲散随意,其实攥紧马鞭的手心都是汗水。

曹峻对他微笑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突然又说:“帮了你这次,你也得帮我一次。不难,在上报朝廷的战损名单里添加一个练气士就行了,如何?很简单,就说他死在那些躲起来的敌方修士手中,忠心护主,英勇捐躯。”

宋丰点点头。

曹峻双手从袖中抽出,分别按住长短双剑的剑柄,缓缓推剑出鞘。

砰然一声。坐骑背脊断裂,当场暴毙。

曹峻已经一掠而去,身形瞬间消逝不见,空中犹然挂着两条流彩不散的长虹。

一刻钟后,最后一名断手断脚的金丹境修士不得不选择悲愤炸碎那颗金丹,曹峻的衣长袍之上竟是一点血迹都不曾沾染,潇洒御剑而去,脚下方圆百丈的屋舍瞬间夷为平地,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

宋丰抬头望去,如释重负,这才放心纵马前冲。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径直去往大将军府邸,而是去了先前剑光冲天的战场。等他到了那边,在废墟之中发现了那名壮汉。他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臀部附近被一杆长枪刺透钉入,曹峻就站在那杆长枪的顶部,正打着哈欠,见着了宋丰,笑着招了招手。

这天之后,曹峻就主动投身于一支寻常的斥候队伍,不再待在宋丰身边耗着。

队伍中有一名四处游弋、战功微小却连绵不断的龙门境天才修士,在邻国另外一处大骊兵马南下的战场上,不断悄然了结着大骊边军斥候的性命,每次出手都点到为止,并不泄露自己的身份,短短半年就杀掉了大骊斥候一百六十人。要知道,每一名大骊边军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由于先前一次次短兵相接的接触战并不集中在某一片战场,此人并未招来大骊修士的注意和围剿,但是大骊方面逐渐有所警觉,不断加重随军修士的数量,希望来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是当两名观海境随军修士都被斩杀后,大骊军方高层终于重视起这个家伙,结果他直接跑了,绕了一个大圈,转移到了宋丰领军的西河国战场上。

曹峻遇到他,是偶然。他遇上曹峻,则是某种必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曹峻眼睁睁看着他杀掉身边七名斥候,然后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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