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逝水忧云未曾想到极乐佛主竟自会亲身下驾来弘愿寺中,想是因为几颗血元珠的事情,只是现下看来,东海玄洲和几颗血元珠的事情暂且还未曾发现什么牵连,极乐佛主倒是以为,现下仙妖大战已经成长久对峙之态,为了尽快了结此战,可以双方各退一步,云尘放弃流云山庄,天庭自东海玄洲外退兵,所以此次极乐佛主受弥勒佛主之托,前来解除流云山庄四外封印,顺便,也是要前来亲口问一问逝水忧云,那个被他一直隐瞒着的孽障崽子沐水云莲,到底是该送回去太白山上,还是该带回去极乐天上。
“师父当日也未曾管得那个忘情,云莲他自幼在妖精堆里自由自在惯了,还是先哪里也不要去了吧,”
“你现在未知归云山庄底细,就放心云莲和归云教一起厮混?”佛主问他。
“能和南华上仙在一个山头上相安无事,想来也不该是什么祸世妖邪,”
“但是八苦阴阳水之事,没那么容易善了,”极乐佛主无奈,“现在可以解除流云山庄四外封印,但是云莲这孩子和当年的忘情还是不太一样的,他没有睥睨天下之心,自然也就没有身为一个祸世魔胎该有的任何觉悟,”他说。
“师父所言虽是不差,但是本座前日里无意中听说,齐云山上玄天太素宫中的玉蝎尊皇一脉,已经答应要和东海玄洲联手抵御天庭清剿,双方现已定下攻守同盟,云莲他怕是已经对鸾妖一族无甚大用了。”
“是啊,当年南天界和大地魔界那场旷古烁今的仙妖大战中,因为东海龙族临阵倒戈天帝一派,齐云山上的百毒一脉尽数被天兵天将围追清剿,诛杀殆尽,唯断云峰上的玄天太素宫中玉蝎尊皇一脉以五灵真言封印自保,得以逃脱天劫,活命至今,但是刀剑无眼,玉蝎尊皇一族在那次仙妖混战之中想来也定是损兵折将不少,”弥勒佛主一念及此,忍不住闭上眼睛在心底里仔细思付揣摩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要逝水忧云在施法解封了流云山庄结界封印之后亲身去天目山上的云栖宝刹之中走上一遭,若是能够有幸说动云栖寺中潜心蛰伏着的那只小蝎子回去太素宫中劝降他的父亲,那自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师父,你糊涂了,那只小蝎子他而今已经投胎在人间帝王之家,脱胎换骨得成人身,既然前世骨肉已经尽数散灭,那和玉蝎尊皇他还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身内真元灵力还是源自玉蝎尊皇血脉,他日凡胎散尽之后依然可以现出天蝎原形,玉蝎尊皇纵是不想认他这个儿子,他却也总是有资格去认玉蝎尊皇这个爹的。”
“师父就不怕他父子二人联手作孽?”他问。
“放心,他腕子上那颗砗磲佛珠,已经将他身上妖气吸吮殆尽,身上失了妖气的妖精,就像是一只被驯服了的小野马,你赶都赶不走他啦。”
“哼,没想到大慈大悲如灵山佛祖,竟自也有如此深沉心机,”逝水忧云忍不住淡然笑笑,“本座现下倒是真心有些可怜那只小蝎子了,当真是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将心比心,灵山佛祖他自来将座下弟子当作亲生孩子看待,做父亲的,自是在心底里十分希望孩子能依照自己意愿活着。”
“只可惜云莲他不是真正的妖精,不然本座也可赏他一颗砗磲佛珠,以逸待劳,一劳永逸。”
“你省不下心的,”弥勒佛主嗤嗤笑笑,“紫莲仙胎虽不是无情一脉,但是说他是只小花精却也并不为过,”他说,“你想要将他禁在弘愿寺中,你当真以为师父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师父,云莲他即是紫莲仙胎化生,让他复本归元又有什么不对?”
“这当真即是你心中所思所想?”
“师父……”
“若是为师猜的不错,只因七殊芸华圣珠是你身内真元精血滋养孕化生成,并非无情天地自然蕴化生成,因此上云莲他生来即是一只身内三魂七魄俱全的小花精,天生难脱六道轮回,除非修得上仙上神之身,”弥勒佛主说话间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来,淡然抚摸在云莲肩上,“只是他不像你,天生神胎,是身世尊贵的黄帝之子,修仙得道这条路毕竟太过艰难痛苦,一路上魔障多多,血泪斑痕,稍有差池,还可能会身堕无间地狱受罪,倒是不如依靠为师走个捷径,跻身四圣也是可以超脱六道轮回的,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他吃修仙成道这个苦啊。”
“其实师父你不知道,当日大师兄他在普渡山上是有心一剑杀了鸢裳,再用净水莲花帮他孕化仙身的。”
“但是你当日将云莲他一把丢弃在流云山庄外的青石台阶子上闭目待死时,可是未曾想过他若当真被鸾妖一族炼成丹药,元神是不是还能保下,”弥勒佛主忍不住淡然摇摇头说,“如此说来,你心中其实是从来不愿意相信鸾妖一族当真会将云莲炼化的。”
“师父,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
“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在心中过多想起东海玄洲之事。”
“师父,弟子有一事一直不明,先不要说弟子眉间朱砂为何会是一枚莲花状的种子印了,弟子虽然自幼身形模样和寻常神仙无异,但是在崂山上时,却是曾经因为练功走火而在一瞬之间背上隐隐生出一对雪白双翅,弟子一直在以身内真力压制着这对双翅不在人前显现,但是弟子父皇母妃都非是鸾鸟一族,这对双翅到底是怎么回事,”逝水忧云急急问道,“师父你觉得弟子当真是黄帝之子,斩情大师兄他,在世人眼中,曾经也是不容疑问的黄帝之子,父皇让他掌管秋天花树结子,是因为白帝司秋,让我掌管春天草木花开,是因为我出生时百花绽放,但是我出生时百花虽然绽放,却并无百鸟在空中盘旋,师父以为,什么样的神仙,生来身上会长翅膀?”他问。
“你这就多心了,难道忘记槐江山中那只长翅膀的穷奇,这个穷奇性子凶残暴虐和饕餮相当,长年以来一直被帝俊圣皇放在槐江山中修身养性,你该知道,这个穷奇身上其实也是有白帝一丝血脉的,昔年,白帝曾在舟山上偶遇一个奄奄一息的鲛女,心生悲怜之下咬破指尖,以指尖滴出的一滴精血灌入鲛女口中救她性命,鲛女当时落泪为珠,以一颗鲛珠作为报答,白帝也不甚在意,后来恰逢帝俊圣皇生辰,白帝就将这颗鲛珠送去当做寿礼,不久之后,帝俊圣皇豢养在御花园中的一条巴蛇生病,因鲛珠能治百病,帝俊圣皇就将这颗鲛珠喂巴蛇吞下,巴蛇吞下鲛珠之后不但身子很快痊愈,还因为鲛珠融合自身精血落胎生下穷奇,但是穷奇落胎时巴蛇身子尚未彻底痊愈,脾气还有些暴躁如雷,所以穷奇生来即是性子凶残暴虐的凶兽,而非性子温顺的仙兽灵兽,其实也是因为身内多少残存白帝一丝溶于鲛珠中的精血所致,白帝司秋,主杀伐,穷奇因此上性子凶残一些也是天经地义,不过帝俊圣皇倒是也对这个穷奇物尽其用,虽然名义上是将它放在槐江山中修身养性,实际上也是让它顺便帮忙看守自己在槐江山中的那个仙果园子,生怕园中仙果被山中精兽偷盗,”佛主忍不住微微笑笑,“你大师兄只怕是在崂山上时都一直不知道槐江山中的这只凶兽竟然还算是自己半个幼弟,怎么,穷奇能长翅膀,你就不能,可是人家白帝身上也没长翅膀啊,”他说。
“穷奇,之前却倒是曾在崂山上听帝俊圣皇偶然间提起来过,却没想到和大师兄他有这样渊源,”
“所以,你也不必以为云莲这个血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大师兄也未必像你以为的那样容不下他。”
“师父,难道你也以为,我之前对待鸢裳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怎么,难不成你对鸢裳的态度不是从忘情开始的?”
“师父,忘情他毕竟是魔莲所化,灭尽人间也只是一念之间……”
“他和你大师兄一体同生,忘了你大师兄是谁儿子了?”
“怪道大师兄当初日日往他身上加佛道两门真言经咒都镇伏不住他心中魔性,”
“你大师兄自己都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过,却不许忘情心中有一丝魔性,他还是习惯在忘情跟前当他那个清冷高傲的白帝之子啊,”
“师父,鸢裳在水云洞中,到底是福还是祸……”
“既然不放心,那就改日找个借口将他讨来西天极乐净土上,在你眼皮子底下,总该非常放心的了,”西天极乐佛主忍不住摇头笑笑,“正好锁魂塔现在无人看守,而净水莲池,就在锁魂塔对面……”
“师父,你倒是不怕,整天对着锁魂塔,他会发疯,”
“哼,为师也知道他会发疯,你们几个神尊帝子,每天在菩提树下算计着在锁魂塔中设计出来什么残忍酷刑为自己消遣取乐,为师这点子慈悲为怀的名声,千万年积攒下来也不容易,你们却倒是一点也不怕锁魂塔中三日全数败光……”
“师父,那些酷刑不伤元神,疼痛之感也是虚幻,只是生而为魔,清高冷傲惯了,受不得锁魂塔中折辱而已,但是你也知道,若非心中本来就高傲自负的瞧不起世间凡夫,也不会一个一个的一念之间就要毁天灭世,受不了折辱就跳灭魂池啊,不跳还不是舍不得魂消魄灭的啊,”
“好啦,别这样不知羞的为自己找借口辩驳了,为师也知道你们并非是当真心存恶念,只是因为忘情他是个魔君,让你们不管怎样待他都不觉得心中有任何负罪之感,”
“师父,你这样说来说去,还不是以为鸢裳封在水云洞中确是有些不妥,但是想要说服大师兄将鸢裳交出,我这个当师弟的总比你这个当师父的好开口的多……”
“你大师兄心中对三界安危的在意不容质疑,但是他心中一定是想要同时护下三界和鸢裳的,只是除他之外,你和为师心中必定是会有所取舍的,毕竟灵山佛祖割肉饲鹰也只是一时,想要同时保下鸽子和鹰,本就是有违天道自然,”佛主说话间已经伸手轻轻搭在逝水忧云肩头,“所以鸢裳他,总该有个正经归处,难道你还想让他和三界中那些天生地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妖王魔君一样去找个山头自立为王,当山寨子里的大寨主,将山寨中一众拜把兄弟和千万杂毛小妖当成自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佛主忍不住温和一笑,“然后呢,再让他接着去率领手下群妖降服其他山头,一统江湖,之后千军万马,横扫三界,将玉帝赶出灵霄殿去……”他问。
“师父,灭世毕竟罪不容诛,不管初心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