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多年不见,您的身体硬朗依旧。”
梅应雪端坐方桌一侧,为对面的老者沏了杯茶,轻笑着说。
他今日穿着月白的常服,宽袍大袖,领子上围了一圈兔毛毛领,白色的,更衬得他容姿清雅,气质如兰。
他的样貌和少时相差不大,五官舒展开后趋向成熟,举止内敛,俨然可见克己复礼的君子之风。
张伯也笑道:“人老了总有些小毛病,但都不要紧,还劳烦小公子挂念着。”
梅应雪道:“风津的冬季漫长,您的膝盖受过伤,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些。”他执杯饮茶,顿了一顿,“我从襄都带了几贴草药,冬天来了,应该是用得上的,一会让哲之送过去。”
“诶,这怎么使得?”张伯放下茶杯。
梅应雪等他说完,才道:“祖父在襄都时便时常提起您,临行时还嘱托我来探望您,他老人家这两年一直念叨着要回风津住着,说他想老宅里那棵梅花树了。”
言下之意不予言表,这份礼是梅家老爷子的心意。
张伯是梅家的随从,自小就在梅家做事,为人沉稳,梅洺入朝为相时也跟着一起去了襄都,梅洺致仕后也随着回到襄都,但是后来梅应雪拜乘仲为师,前往襄都入学,梅洺记挂孙儿,便又回到了襄都,而张伯则留下来看守梅家老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伯的腿曾经为了保护梅洺受伤,年纪大了之后逐渐行动不便,也是出于这原因才会留在风津。梅洺也信任他,将梅家老宅托付给他掌管,梅洺见梅应雪已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便又萌生了回风津颐养天年的念头,如今还僵持着无非是和儿子赌气,梅长渲也劝了几回,但他在各地皆有生意,也不常回襄都。
梅应雪在朝为官,若非官职调任,也不能随意离开襄都,十年一晃眼,梅小公子已将近而立之年,倒是和梅家儿郎一脉相承,芝兰玉树,只是瞧着便令人如沐春风。
张伯应了两声,心下不由得开始怀念,又接连喝了两口茶。
“哎,那棵梅树我照顾着,还好着呢,年年冬天都会开花,隔着院墙都闻得到香。”
“家里花草由您照顾着,我自然放心。”梅应雪抬眸,温声道,“往年梅树开花总在夜晚,第二日早起便会被人折断一枝,这么多年了,还没抓到是谁。”
张伯经他一提,也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被折断的那一枝梅花往往是整棵树开得最好的一簇,而且前年和去年梅花开的时候也被人折了一枝,有些忿然,道:“是了,去年这小贼又来折花了,估摸着是半夜来的,早上的发现的时候已经瞧不见脚印了。今年我就搬个凳子在院子里守着,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有毅力,一折就是十来年。”
梅应雪轻轻一笑,倒不是很在意,“兴许只是路过被花香吸引,由他去吧,来年春风一过,枝枝抽新芽,也不差这一枝了。”
二人在酒楼二楼靠着街道的雅间坐着,梅应雪一侧身体就能看到楼下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今日天气晴朗,流光碎金,梅应雪眯着眼看了一会,又收回目光,风灌进来,却没有关上窗。
他道:“风津一如既然的热闹。”
“今日开集,小贩都吆喝着做买卖。”张伯也往瞟一眼,笑呵呵地说,“卖的都是一些过冬的东西,这离冬天还早呢,都早早地备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概是天冷了,人一懒散就不爱出门,我小时候却巴不得天天往外跑呢,祖父知道了总会罚我抄。”梅应雪道,他捏着茶杯,若有所思。
张伯道:“老爷是心疼公子呢,风津一入冬是冷得要冻死人的,寒风刮到脸上,跟刀割一样疼。”
梅应雪神色微怔,半晌没有说话,偏着头,似乎又看向了窗外。
张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发现什么。
梅应雪轻轻地说:“是啊,若是冬天手生了冻疮,往后年年都会复发。”
张伯将这一句话听得模模糊糊,也附和着点点头,不禁看向梅应雪的手掌,问道:“公子的手……”
“……”梅应雪抬起左手,摇了摇头,“张伯误会了,我的手没事。”
他顺势拢了拢袖,专注地看着街角的店面,“那家糕点铺子的桂花糕不知是否还在卖?”
“有啊,一直在卖呢!正是桂花开的时节,卖的红火着呢,公子想吃,我这就买点回来。”
张伯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乐呵呵地就要往外面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梅应雪拦了一拦,对候着的哲之说道:“让哲之跑一趟吧,我看他早就坐不住了。”
哲之诶了一声,将张伯扶回原位,自己出了门,过了一会,梅应雪看到了他的身影进了那家糕点铺子,又拎着两包桂花糕回来。
梅应雪隔着窗对哲之点点头,一面说道:“在襄都时,我只能想起这一家的桂花糕,当时觉得太甜腻,到了襄都却很是怀念,可尝到的都不是这个味道。”
“公子的口味一向清淡。”张伯一顿,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说,“这家铺子生意不好的时候关过一段时间,掌柜的将铺子卖了,都以为他不开了,哪成想过了段时间,又重新开张了,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的。”
梅应雪问道:“换老板了么?”
“是啊,不过公子是怎么知道的?掌柜的说他将铺子卖给了同街那家赌坊的老板,叫什么来着……又招了他回来继续做糕点,还每月发十两银子,他就带着妻儿继续留下了,生意也渐渐好起来,这、这就叫什么来着?”
哲之将糕点放在桌上,笑着接了一句,“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正要解开包着糕点的油纸,梅应雪抬手将他手腕虚挡一下,哲之一直跟着梅应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动作便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