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的腿软了,甚至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只能看着林阁,希望这位唯一还能支撑的师长能给他一线生机。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念头,林阁向这边看了过来,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苦笑。
随即,在李珣绝望的目光下,他身体一晃,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道从天而降的火光也随之光芒一敛,然后便是一声颇为响亮的振衣之声,李珣呆呆地看过去,只见到迎风轻摆的红披风之下,那一道红得凄厉的人影。
这个人影背对着他,面向林阁。
他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只见她包裹在这披风之下的身形,纤瘦颀长,却没有半点凶厉之气。
李珣心中闪过了一个人来,也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修为,也才会不由分说,便连杀明心剑宗十余人,只像是拂去身上灰尘一般的随意轻松。
“凤凰儿,你果真还在世!”
林阁的声音十分虚弱,显然刚刚挡下那一轮劫火,已让他精疲力竭──这还是数日前,三招两式打跑心殛子的那人吗?
他和眼前这人的差距,比之他与心殛子间的距离,还要远上十倍!
披风“簌簌”抖动了一下,那人似是做了什么动作,这满天的火云,忽如来时一般,转眼间四散而去,山上又恢复了正常的天色,再没有半丝火星。
只是,化灰飞去的枫林,以及同等下场的十五名修士,却已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然后,李珣便听到了一声低沉悦耳的感叹:“林郎,百年之间,你是越发不济了。”
说不出这感叹中是什么意味,不过仅听这嗓音,李珣便在脑中勾画出一个雍容端庄的形象。
只有这种形象,才配得上那不急不缓,却有着淡淡情思韵致的声音。
当是绝代佳人啊……
看林阁的反应,比起她差得就太远了。
林阁单膝跪地,挣扎了两下,却没有站起来,最终身体一歪,坐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两下后才道:“凤凰儿,你是来杀我的吗?”
凤凰儿,便是百年之前“杀凤”事件的主角,通玄界称其为“妖凤”,而其自号“栖霞元君”。
她与林阁本是一对道侣,也为林阁师门默许,却因修炼“种玉魔功”,非但林阁弃她而去,还在十万大山之中被三十三宗门连手围堵。数千名精锐修士布下天诛绝阵,却仍被她逃脱,至此消匿无踪。
而百年之后,她第一次出现,便杀了明心剑宗十五名修士祭旗,此时再加上三个,也没什么难处。
只听她道:“是啊,这百年间,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只是你在连霞山上,我又打不过钟隐,这才没有去。”
如果她用尖亢凄厉的嗓音这么说,李珣半点儿都不会奇怪。可是,她语气中却自有一番缠绵不尽的柔婉温情,且语意平淡,这感觉怎么听都诡异得很。
林阁的语气显然有些颤抖,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才道:“所以,我一下山,你就知道了,然后赶着来杀我!”
“这是自然!”妖凤似是在笑,笑得温柔如水:“林郎啊,自从你抛弃我母女的那一天起,我已等了百多年,怎还能再等下去?”
“哈……”
林阁猛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嗓音嘶哑,这才开口叫道:“滑稽!怎地说是我抛弃你?嘿嘿,种玉魔功!不要忘了种玉魔功……”
妖凤轻轻地叹了一声,而这一声叹息里,却是充满了怜悯之意。
这让她的语气更显轻柔:“这唬小孩子的理由,骗骗小辈也就罢了,你这参与了那届水镜之会的人,怎么也信了这个……还是,你非要逼着自己相信,才能好过一些?”
林阁的笑声忽地中断,只听得妖凤在那里轻缓地道:“人妖殊途,若要子嗣,则非种玉魔功不可。如果我真要修炼魔功,一点元胎成形便足矣,何必要怀胎三载,受那无尽苦楚?这种情形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林阁的喘息声加剧,却仍没有开口。
妖凤像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般,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到头来,还不是四九天劫将至,我那孩儿乃逆转天道而生,正应了劫数。
“有孩儿在,天心不测,劫数便生变量,说不定通玄界要死多少修士;若没了那孩儿,则一切回归正轨……当年水镜之会,所说的不正是此事吗?”
林阁的喘息声停止了。
而在山道上齐芸的呼吸声,却急促了起来,显然是因为首次听到这个信息,被吓得很惨。
李珣这时才有工夫看她一眼,好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伤处,只是脸色苍白,鼻息不稳,显然内伤不轻。
对于妖凤所言之事,李珣虽然吃惊,却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照他想来,这样反而更合理些,其中利益关系清晰准确,比那个所谓的修习魔功,众生遭难之类的理由要强得多了。
而且,自从前日听到心殛子的话后,他便对其中的“真相”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