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史,这样跋扈的丞相从来没有好下场,柳随风几乎预见了宗茂的未来。
宗茂才登上相位,许多人都在期盼或者预测他迟早有一日会出事,柳随风也不能免俗。其实他们是在羡慕宗茂的位置,宗茂不在了,别人才有可能坐上去。
宗茂没有留意柳随风不自然露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继续说:“有了钱粮,大周才能维持强悍的军队,陛下是雄主,布局深远,三年之后,北方休养生息恢复田赋,还怕天下不平吗?”
柳随风绝不会像宗茂这样做事,年轻时,祖父给他留下的经验教训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在朝堂上决不可树敌过多。宗茂处事与他的方式完全相反,这么多年了,秉性脾气半点没改。
“宗相有主意便好,下官告退。”他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
宗茂吩咐道:“太平知府与乡绅勾结,不尊朝廷法令,请柳尚回去处置。”
“遵命。”
柳随风退出尚台。走出那座屋子,他感觉呼吸变得更通畅。这样的丞相绝不是大周之福,他要坚忍下去,但又要小心避免被宗茂带出来的天火烧毁。
“现在看来,除了军权不许人碰,陛下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尚省处置,陛下真有这么懒吗?”柳随风坐在轿子沉思,在他的记忆中陛下绝不是这种人。
翟哲登上皇位之后,在他心里的形象逐渐变得模糊,许多事情都渐渐找不到头绪。
“果然,天子之威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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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二年,三月,苏州织工拒商税为乱。
南京提督金小鼎请李来亨率军血腥镇压,杀二百三十人,牵连南直隶乡绅四十二家,皆被剥夺功名,举家发配河套养马,震动朝野。
四月,陕西三边提督左若率军到汉中城外,镇西王吴三桂亲自交割城防。
四月,朝令召集朱氏王室后代入北京城,赐予田庄养之,不许擅自离开。
御史在朝堂上像马蜂一般追蜇丞相宗茂,皇帝避要害,顾左右而言他。
马士英拉了一帮复社和浙东的士子找到同出身浙东的姚启圣帮忙。但枢密院忙于招兵买马,安排大军出塞作战的粮草,不对尚省说提半点意见。
宗茂得意洋洋回到府中,这件事一过,天下无人不惧他宗相国的威名。
开春以后事情太多,今日都察院和尚省唇枪舌剑,吵的连午饭都没吃上,连皇帝都陪着饿肚子。
他一进门就朝管家吆喝:“快准备饭!”末了又补充一句,“再来一壶酒!”
他肚子饿了,心情又好,所以要饭又要酒。
回到屋中坐下,才脱下官袍,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府中只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走路,绿莹推门进来,盯着他说:“老爷,今日府中有客人。”
“有客人?”宗茂站起来,相国府上从来不缺少客人,但能让绿莹如此相待的人是谁?
绿莹眉头笑成弯月:“姐夫来了!”
“季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事情太多了,宗茂很少再想起这个比兄弟还亲的人。大周立国后,锦衣卫和东厂就消失了,朝堂封赏中没有季弘和赵玉成的名字,这两个机构远不像前朝那般气焰嚣张。
宗茂大喜,招手道;“请过来,正好让他陪我喝几杯。”
今日季弘与夫人永莹一起来相国府。两姐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绿莹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永莹衣着朴素,比她双胞胎妹妹看上去要苍老不少,看的绿莹很是心痛。
见宗茂随意,绿莹嗔怪道:“你是相国了,就这般轻慢姐夫。”
宗茂连连摆手:“你不懂,我只是要与他喝几杯,要是专门给他准备一顿宴席,那才是轻慢。”
绿莹咯咯笑着出门,像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
半刻钟不到,季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苟言笑,脸像青石板一般僵硬。
管家亲自领着小厮来上菜,他很有眼力,见老爷要招待客人,加了四个菜和一壶酒。
“许久不见你了,”宗茂招呼季弘坐在自己对面:“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也不知你整天在哪里。”
季弘坐下,一只左手轻松拍开酒壶上的泥封,给身前的酒杯满上。
“我现在只管外面的事情,朝堂里的事归东厂管。”他声音低沉,“但我知道江南的民变是你故意诱发的。”
宗茂端起酒杯,道:“你我兄弟好久不见,提朝堂中事做什么,来喝一杯。”仰脖一口干下。皇帝爱喝山西的竹叶青,朝中的大臣们也跟着爱喝竹叶青。
季弘没有动酒杯,说:“我知道,赵玉成一定会知道,赵玉成知道,陛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