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群臣恍惚地走出宸极殿。 沈惊澜将皇叔暂时留下,有些无奈地捏着鼻子问他,方才在朝会上说的可是真的,他是在府中那些门客里挑到了心仪的人,还是出于其他的考虑? 结果沈泽坤的话语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既无心仪者,亦非出于其他考量。” 在沈惊澜让郁青添的太师椅上坐下后,在一整个朝会都蔫巴、直到最后语出惊人的沈泽坤面上仍是那副略有些柔弱的姿态,倘若有沈家的其他人此刻还在,应当能看出他与沈家这些英俊儿郎都不同,是最弱不禁风的类型。 沈惊澜略微一怔,“那皇叔此举是为——?” 沈泽坤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襟带上的玉挂坠,闻言猝不及防给出个回答,“因为臣自觉……应当很擅长生子?” 见过很多大场面、但着实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沈惊澜:“?” 等会儿。 皇叔你方才说你擅长什么?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 “皇叔当真如此说?”正在小厨房里挽着衣袖、准备和面的叶浮光人都呆了,本来还在思考加水的比例,现在冷不当深吸一口气,把空气中纷飞的面粉末子都吸进了鼻子里,再不小心惹得鼻尖发痒—— “阿嚏!” 本来还在膳房门口因为被拦住不许进而在闹脾气的白狐狸见状,忽然像一只乖狗般垂下尾巴,蹲坐在了厨房门口,甚至在那漫天纷飞的面粉里,还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好几步。 叶浮光被如意一边劝出厨房,一边扭头看到它的模样,哭笑不得地骂她,“臭美人,你在嫌弃谁?” 狐狸又后退了好几步。 叶浮光满脸的面粉印子,不得不拿沾湿的手帕开始擦脸,走出膳房解下自己身上的那层襟布,又再度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揉了揉鼻尖,转头跟如意强调,“方才是我一时失手,本宫厨艺真没这么差,你让本宫进去再试试。” 可是长春宫小厨房的那些宫人都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如意赔着笑,“娘娘,倒也不是不信任您,只是这和面之事繁琐又麻烦,您本来就不擅这力气活,让老师傅先来揉好面团,您再亲自参与后头的部分岂非更有趣些?” 叶浮光,“你就是不信任我。” 如意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她,“奴婢没有……” 你有。 皇后还想这么说,可是想想自己现在在外的形象,只能将嘴边的幼稚回答咽了回去,改而道,“本宫只是觉着……亲自参与这碗面的每个过程显得比较有诚意。” 如意转而道,“可是即将生辰的并不只陛下一人,娘娘您的生辰也在这几日,若是一同贺寿,您也是寿星,可有何想要的寿礼?” …… 生辰这件事,还是郁青提醒了叶浮光。 去年她入赘王府的时候,岐王彼时陷于毒症中昏迷不醒,又因为燕城的战败声望跌落 谷地,整个府内上下谁也没有心思提起这事,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本作者柒殇祭提醒您《穿成炮灰赘a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于是直到现在,沈惊澜即为、帝王要贺寿时,经满宫上下的人提醒,叶浮光才想起来她们俩在一块儿都过了次年,竟还没有一同过过生辰。 而且—— 她自己的生日和原主是不同的。 在原来的世界里,倒和沈惊澜是同一天。 这让她愈发好奇当初钦天监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算的原主和沈惊澜相配,甚至还让如意去请钦天监看天象的大师移驾长春宫喝口热茶,不过自从沈惊澜登基,钦天监的监正就卧病在床,平日里的事务俱由他的大弟子出面。 这次也一样,听见中宫皇后的人来访,监正身体抱恙、不便迎客,不过他似乎算准了皇后的来意,让弟子交给她一副锦袋,里头装着两张红纸。 红纸里是两句不同的签: “宛如仙鹤在囚笼,四海世事万般空,东南西北皆难去,凭君难抵九霄宫。”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难。” 叶浮光看到这两张批之后,忍不住扶着额头在殿内笑出声。 如意对此感到好奇,她便顺手将这两张红色签递给了如意,顺口道,“这位监正……还挺有趣。” 但如意却对此刚拿到不满,“这就是个江湖骗子!难怪陛下如今亲政,他却称病不敢出,原来是个墙头草,他肯定是面对景帝时拿出的第一张,然后现在怕陛下与娘娘查起从前的事,才这般做两手准备!” 叶浮光笑着摇摇头

,“是大师。” 倘若是原主和沈惊澜结婚,这桩婚事确实如第一张批所言,岐王府会成为沈惊澜的囚笼,从此她直到死亡,也无法再改变自己的命运,三春过后,野蛮生长的只会是她坟头的草。 但自己却是出现的虎兔,是逆转她命运的人—— 所以沈惊澜否极泰来了。 她让如意将这两张红字条收起来,等晚上和皇帝一起看看,然后便有了先前那一幕想要试试自己做长寿面的场景。 - 比起叶浮光那擅长吃却不太擅长做饭的进度,被专门请到长春宫的厨子倒是非常利落,甚至还准备了很多种不同硬度的面团给皇后,有的非常劲道、适合掸扯做拉面,有的比较硬,可以对滚水下锅做刀削面…… 还有专门可以被扯成一长条,一顿只吃一根的腰带面。 以及细长条方便祝寿的长寿面。 给足了叶浮光发挥的可能。 她还不知道沈惊澜比较喜欢吃哪种,准备借着这机会自己琢磨些好吃的面臊子,这样平日里也能换换口味。 这一忙就在膳房待到了天黑。 好消息,叶浮光兴致勃勃地宣布,湘南地区的木耳长得最好,虽然送到北方没有新鲜的不过干货泡发之后,细细地切成丝,再配上肉丝一块炝炒出来的臊子最完美。 坏消息,这个配米粉好像比配面更好吃。 得出结论的叶皇后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然后她就听见门外的一声轻笑。 恼羞成怒的小狗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这么过分,陡然撞入那双熟悉的凤眸里,不由怔了怔,“皇上怎么今日这么早……” 话到一半,她才注意到沈惊澜身后的天色早就全黑了,平日里这个点她都该在宫中让人传膳,准备和对方一起用晚餐了。 结果今天过分沉迷厨房科研,连吃饭都给忘了。 沈惊澜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重复她的话,“早?” 叶小狗摸摸鼻子,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掌心,又摸了摸脸确定没有沾染之前的面粉痕迹,这才快步走到她身边,“不早了,你饿了吧?要不要先尝尝我刚才研究出来的超美味酱拌粉?” 沈惊澜没什么特别的口腹之欲,看她兴致大发,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嗯。” 而后越过她往里头看,发现膳房台面上摆了很多东西,思索片刻,“听她们说你在学着做长寿面……你喜欢什么味道?” “啊?” “你找郁青学做燕地旧王府的长寿面,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但你生辰选在与我同一日,我自然也要送你礼物,还是说,你家乡的习俗,并非吃长寿面?” “唔……” 叶浮光挽着她的手,同她一起穿过这宫墙边的草丛,因长春宫处处都栽着绿意盎然的山茶树,又被擅长园艺的宫人打理得极好,便在这时节悄悄一朵两朵盛开在树林深处,发出浅淡的甜香。 因她平日里总是很活泼,不怎么按宫中规矩来,所以如意后来也没给她选那些雍容华贵的钗环,而是用镂空的一些精致轻巧的发夹来配髻,即便她蹦蹦跳跳也不容易从发间掉落。 这时候发间有只金色的小蝴蝶,就随她偏着脑袋轻轻动了动蝶翼,似想振翅飞到那花丛间,“也有那样的,不过,我不知道。” 她很坦然地出声,“我有记忆以来,就在福利院里生活……院长说把我捡回去的那天定做我的生日,后来福利院——就是统一收养这些弃婴的地方,给每个孩子过生日都是找那几天一块儿孩子凑在一起,吃蛋糕,许愿望,发糖果,发热心人士捐赠的具或者是当礼物……” 因大家年年都如此。 但叶浮光对那里的归属感也并不强烈,她既没有想象过自己原本的家庭模样,也没有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像她一直是漂泊在世界上的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就落到哪里。 也像是云层里的雪。 被风吹到任何地方,就落在任何地方,可始终是冰冷的。 直到遇到沈惊澜,她才出现这么浓烈的情感波动——爱与不舍,心疼与委屈…… 沈惊澜侧过头 去看着她。 虽然叶浮光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伤心和遗憾,可是却再一次让她感觉心脏共鸣般跳动。 她曾经有过家,却很快又失去,后来在长兄身边处处受掣,犹如天地一逆旅,一直到这个人被阴差阳错送到她身边—— 她们组成了一个新家。 …… 沈惊澜倏然出声:“让膳房的人先做,我会去学。” “什么?” “蛋糕。

” “……啊,那个啊,不太容易弄出来,没关系啦,很甜也很腻,也没有很好吃,就是摆着好看而已,不过倒是可以用一些花糕做法平替一下……” “嗯,我会去学,长寿面也会给你做。” “不用这样啦,你这么忙,每天还要操心朝廷的事情,之前我听他们说你还要去城郊的农田里看看工部研究出来的灌溉农田的新水车……” “那是公事,你是私事,并不冲突——还有呢?” “什么?” “其他的愿望。” “……” 即将从光线昏暗的宫道走进灯火通明的长春宫殿里,那边的盏盏烛火将这片天地照得明耀,连她们俩此刻脸上的轮廓都被照亮柔和。 叶浮光止住步伐,与沈惊澜身上帝服同色的衣裳上流光婉转,她弯了弯唇,故意道,“其他的愿望,太难实现了。” “说说看。”沈惊澜动了动眉梢。 皇后与她对视片刻,凑到她的脸侧,耳垂上坠下的流苏耳环轻而冷划过沈惊澜衣领下的喉咙,轻飘飘地说道: “我想让这样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每一年的生辰都无愿可许。” 是很贪婪的愿望。 因为只有事事如意的人,才不必在这些特殊的时日,向苍天向神佛祈愿。 沈惊澜却笑了,略微偏过头,薄唇从她冷冽的珠环上吻过,最终落在她的唇畔,帝王的金口玉言便落在此处: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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