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唯一结果
温龄走近杨颜的院子,便瞧见云实正在庭院的草木间玩着一条红底黑纹的蛇。
是杨颜的蛇,赤练。
温龄颇有些意外,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又生在那样的富贵人家,极少有这样不怕野物的。她走近几步,悄悄看了几眼。
那五六岁的奶娃娃手里抱着红黑环纹的赤练,一会把它绕在脖子上,被逗得笑呵呵,一会又将它捆在腰间,扮做戏里的诸角。这会子,他似乎玩累了,抱着赤练坐在地上,小屁股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身后的花木。
温龄正看得入神,脸上不由自主的挂着笑容,这时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阿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啊?”身后杨颜瞥了一眼矮树下的云实,笑眯眯道。
“我只是随意看看……”温龄道,“瞧见云实竟然跟蛇玩得这么好,有些意外罢了。”
杨颜笑道:“云实从小便常来琼楼,常常与赤练相伴,一来二去,就相熟了。”
这便是说云实自小便远离他的母亲,且身边也没有其他的玩伴,常年与一条蛇为友了?不知为何,温龄想到这里,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走吧,顾大人要回去了,我们带云实过去。”温龄也不说多,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杨颜便牵着云实过来,云实环抱着赤练,一人一蛇实在很和谐。二人拉着他走了几步,云实却忽然顿住不走了。
“云实不想回去。”他瘪着小嘴道。
杨颜半蹲下来,与他平视,问:“为什么不想回去呀?”
“爹爹忙,云实总是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想一个人……”云实嘟囔道。
温龄若有所思,道:“那你娘亲呢?她平日里也不跟你玩么?”
云实摇摇头,一张小脸写满了惆怅,“爹爹说,娘亲得了病,要一个人休养,不许云实去打扰……云实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娘亲了。”
杨颜脸色微变,抚摸云实的手微微颤抖。
“我听爹爹说夫人在给杨颜姐姐治病,那夫人的医术肯定很好。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也为我娘亲看一看?”云实的脸泛红,声音细小,似乎有几分胆怯。但他却努力抬起头望着温龄,单纯天真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面对温龄这个陌生人,云实胆怯羞赧。也许觉得向陌生人请求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对陌生的恐惧。但是这些,都不能压制他心中的渴求。他对母亲的思念与期待,都写在他微微激动的眼中。
温龄略微思索,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道:“当然可以,稍待几日,我会去看看她的。”
“真的吗?”云实十分高兴,向温龄行了礼,“多谢夫人。”
杨颜垂着目,把情绪敛在眸中,温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两人送景庄与云实到了门口,景庄忽然想起一事,对杨颜道:“对了,再过两日是杨伯父的祭日,云实已经许久未曾出去走一走,那天我会带他同去。”
杨颜心事沉重,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送走了景庄与云实,温龄与杨颜回到房中。杨颜连续泡了好几天的阿胶汤,身上的灰斑已经软化,一切准备妥当,温龄便提着药箱来给她进行下一步治疗。
杨颜脱了衣裳躺在床上,温龄给她用了陶人的麻药,手中拿着刀背将她的灰斑一层层刮下,再用准备好的血泥填补伤处。
“阿龄,今日珩之与景庄在阁厅里都说了些什么?”温龄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杨颜先问了。
温龄肃声道:“阿颜,我先问你。倘若让你给顾大人做妾,你可愿意?”
“我与杨青罗是不可能两立的,又怎么可能与她共侍一夫?”杨颜道,“先不说与景庄的情分,更因为她以前的行径实在卑鄙恶劣,我与她之间的那些旧仇。”
“倘若顾大人休了杨青罗再娶你,你又是否愿意?”温龄问。
杨颜答道:“阿龄,倘若景庄休了她来娶我,我自然是高兴,可是我并不支持他这样做。再者,即使他休了杨青罗,我也不会答应嫁入顾家。”
一来因为杨家与顾家的势力和利益已经逐渐融合成为一体,不能分割。一旦出现了破裂,一定会两败俱伤。她的身份又特殊,只怕不仅会使两家断交,连同顾家所有的利益链都会尽毁。二来,此举必定会给景庄的仕途造成冲击,再加上她的名声,他顾家的门楣必定不保。三来,杨青罗毕竟是云实的母亲,让孩子与母亲生离,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事实上还有一点,温龄并未想到。
杨颜的身体每况愈下,日渐破败,她自己也无法预料还能撑多久。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愿意让景庄娶她,还要因此承受巨大的风险与不堪。如此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所以这唯一的结果,就是景庄不娶杨颜,或者杨颜拒绝嫁入顾家。无论二者中的哪一种,杨颜都要与王亦阙回南境。今日王亦阙之所以会如此强势逼迫顾景庄,也是算准了这最终的结果。
温龄再一次为王亦阙高深的心计和对人情世故的拿捏感到害怕。她微喟一声,对杨颜道:“那如果他……放弃你了呢?你又如何打算?”
杨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温龄突然间这样问起,她倒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局面已经平衡了十年。我知道,他不会放弃我。”
“如果呢?”温龄又问了一遍,加强了语气。
“如果……如果那样。”杨颜忽然娇笑一声,偏头看着温龄,媚眼如丝道,“那我就只能赖着你了。嗯?王夫人?”
温龄轻骂一句:“杨楼主还真是****,男女通吃啊!”
两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忽然间,温龄手下一顿,脸上表情逐渐僵硬,笑容凝固。
“阿颜,你是否还记得,是何人造养了你?”她声音都沉重了几分。
杨颜被她这样一问,心中咯噔了一声,转而笑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我出生不久,她就将我送给了我爹,我也没怎么见过她。”
她这话里分明有漏洞,可是温龄情绪凌乱,并未察觉。
“我怀疑你是出自……温家之手。”温龄的声音都在颤抖。
而且是出自她祖母温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