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明宜烘干手以后稍稍补了个妆出了洗手间。 刚才从客室出来她特地转了几圈，最后找到这处最偏僻距离最远的地方，为的就是消磨时间。 估摸着现在也差不多了，打算回去找周绮汋一起离开。 出了洗手间旁边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明宜回去的路与之交叉，当她路过时百无聊赖之际听见了一道隐隐耳熟的声音。 “你明明就没有忘了我，不然为什么还留着我的联系方式？” “我们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好吗？我知道当年自己做得不对伤了你的心，但你不能自欺欺人和一个你根本就不爱的人一直磋磨下去，我从姜蕙心那里听说了她都是如何说你的，你们既然没有感情，为什么不放过彼此呢？” 女人娇弱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湿意，语气软了下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闻津。” 从明宜的角度看过去，不远处狭窄的走廊过道光线昏暗，而周闻津正背对她站着。 不怎么特别的姿势让他摆出不一样的气度韵味，男人垂着头沉默不语，大概是在看自己横在身前的那只手上的什么东西。 凑巧的是他们头上正好有一盏顶灯，正散发着昏黄浪漫的光，将这两人衬托出几分偶像剧主角的感觉。 眼看着林季荷向他愈发靠近，明宜挑了挑眉，不再停留，迈开步子继续走自己的路。 大家都是成年人，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不言而喻，无非就是那些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进度再快些没准当场就能亲上。 周闻津大概和前几天晚上一样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明宜丝毫没有被戴绿帽子该有的觉悟，她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了—— 这意味着接下来几天都能独占大别墅，离婚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对于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发现。 林季荷余光瞥到那个俏丽的身影从走廊口一闪而过消失不见，心微微放了下来。 她很早就注意到站在那里的明宜，刚才的那些话一半是向周闻津表露心意，另一半也是说给她听的。 眼里划过一丝自嘲，演了那么多戏没想到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林小姐”男人这疏远的称呼让她的心颤动了一下。 恍惚间从思绪中回神，见把玩着手中糖纸的清俊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他的五官依旧和以前一样精致到完美，可神情却有种陌生的淡漠和疏离。 周闻津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本来就没接触到丝毫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林季荷看见他狭长的眼眸微掀，清冷的眸光不加掩饰，那双线条锐利的薄唇轻启：“请你自重。” 林季荷只感觉心上一刺，一瞬间的痛感却叫她的呼吸长久的顿住。 恍惚间遥远的记忆翻涌而来，同样的一张脸，却是与此时截然不同的温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含着隐隐柔情：“小荷叶，过来。” 心间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意，如果她未曾见过温柔的他，此时不会如此伤心，可偏偏曾经的他那么好，好到让她现在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脸面求复合。 明明还是那个人，怎么变化大到如此让人心惊？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将他们隔得如此遥远了吗？ 视线中男人英挺的脸渐渐被雾气弥漫，林季荷垂下头去，抬手快速抹了两下眼睛：“我是不会放弃的……” 未说完的话停滞在嘴边，抬头以后视线中是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眨眼间已经消失在拐角，唯有淡淡西柚味的糖果清甜香气残留在空气中。 林季荷无力地靠在一边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毯上，不顾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将头埋在双臂间，好像这样就能逃避掉什么一样。 即使不愿意她也必须承认，人是会变的。 从前的周闻津是从来不碰糖这种甜腻的东西的。 — 明宜刚转过拱形门就听见一道腻腻歪歪的声音喊着：“哥——你就把我加进去呗，反正只是海选，后面我绝对不麻烦你。” 弧型沙发处姜蕙心拽着一脸无奈的姜擎撒着娇，二十四五岁的人堪比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腻歪得坐在一旁的周绮汋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明宜回来了，迫不及待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朝沙发那边撇撇嘴，悄声说道：“这姜蕙心不知道发什么疯，也要进艺术展。” 同姓姜……明宜此时才后知后觉他们竟然是兄妹，略一思量，又觉得无比合理，毕竟这两人行事风格都挺张扬的。 只见姜擎像是被她磨得遭不住了，终于是点了头，姜蕙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下一刻却转头看向早就站在门口的明宜，目光挑衅炫耀。 变脸速
度不可谓不快。 明宜懒得和她玩这种幼稚的把戏，朝沙发走过去，打算拿上包就走。 谁想姜蕙心突然开口，状似无意说道：“哥，明宜是我老同学，你可不能因为咱们两家以前有过节就欺负人家啊。” 这话听起来不像劝说，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提醒——提醒姜擎姜家和明家过往的龃龉。 姜蕙心装模作样地向她投来同情的一眼：“毕竟明家落魄了，明宜现在也挺可怜的。” 明宜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包包，全程吝啬给她一个眼神。 “人家现在有周闻津撑腰，你少操点心吧。”姜擎拿手点了点妹妹的额头，警告道。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直接点了姜蕙心这个炮筒，她冷哼一声：“周闻津给谁撑腰还不一定呢。” “对了，哥，我朋友林季荷也入围了，你可得照顾着点。”话这么说，眼神却是跟着明宜。 明宜终于被她盯得不耐烦，单手提着包，停下往回走的脚步，连头也懒得回，讥讽说道：“姜小姐当年可没少欺负林季荷，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姜蕙心大学时因为林季荷和周闻津谈恋爱动不动就为难她，过分的事情那是干了一箩筐，罄竹难。 “还有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明宜的眸光渐冷：“明家变成现在这样，姜家首当其冲。” “这事儿可还没完呢。”她半侧的脸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呼吸一滞。 话音刚落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挺直的背影透出几分无形的傲来，仿佛坚韧得任谁来也无法将其打倒，窈窕的身姿分外吸引人的视线。 姜蕙心气得脸色发白，攥紧的手半晌锤了下皮质沙发。 姜擎像是没注意到妹妹的气愤，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眼睛看着明宜离去的方向，透出隐隐的兴味，勾了勾唇角。 这是一次很不愉快的聚会，至少对周绮汋而言。 看起来明家和姜家以前有过不小的过节，她还想把明宜拉进姜家人的圈子…… 总之回去的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是闷闷的。 当车停在别墅门口时，明宜见她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上手捏了捏小脸儿：“行啦，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不知道也正常，别愧疚了。” 周绮汋深深叹了一口气，堪称九曲十八弯，心想以后出门得看黄历，今天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宜被她逗笑了，见天色也不早了，拿起包包下了车。 周绮汋蔫蔫地打招呼：“那宝贝我们下次再约。”说着无精打采地发动了汽车。 开出去一段后，直到后视镜中明宜的身影彻底消失，周绮汋脑子“呼啦”蹦出一件事来 ——她还没告诉她周闻津吃醋的事儿呢！ 犹豫了两秒，掉头回去的冲动偃旗息鼓，还是回去发消息给她吧。 海市夏季天暗得早，明宜刚进别墅的门，天就黑了个彻底，换好鞋后，把灯挨个打开，整栋房子瞬间灯火通明。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沙发走去。 明宜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环境中。 刚刚坐下来，包里传来手机的来电铃声，她伸手进去拿出来，视线触及到屏幕微微一顿。 是远在大洋另一边的明奶奶的视频通话。 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两秒，最后点击了绿色接通键。 “开开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呀，奶奶好想你啊。” 年逾古稀的老人看起来精神得很，一头白发精心打理过，很是饱满，加上唇上淡淡的红润，打扮的时髦程度倒是和明宜不相上下。 只是委屈的语气让她一下子想起来自家奶奶老小孩儿的性子，紧绷了一天的明宜难得在此时放松下来，柔和了眉眼，装模作样地撒娇：“开开一直在想着奶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没准是隔着这么远把我忘了。” 开开是她的小名，明宜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家里人都是这么叫过来的，除了明家人…… 明宜的眸光突然暗了暗。 除了明家人就只有一个外人这么叫过她。 可那个人…… 已经消失了很久。 正当她沉浸回忆之时，电话里再次传来声音。“奶奶怎么可能忘了你。”郑岚被孙女娇软的态度一下子触到心底，眼里满是柔软。 兴许是想到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海市，眼底有几分盈光闪动，下一刻明宜的屏幕变成了一片黑暗。 明宜收回思绪，低垂的目光落在这片黑暗上，许久许久没说
话。 足足过了十几秒，郑岚才重新把倒扣的手机拿起来，她的眼角有些发红：“人老了东西都拿不稳。” 明宜没有戳破老人的谎言，只是安静听着，沉默着。 郑岚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笑盈盈说道：“开开，我给你寄过去了一件好东西。” 明宜赶紧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哇”了一声：“是什么呀？” 接着摸索两下下巴，做沉思状：“该不会是季崇明先生的亲笔签名吧？” 老太太之前一直扬言要给她要到季大家的亲签，结果拖到了现在也没个信儿。 郑岚轻咳两下，面上有点儿挂不住：“不是，是你爷爷留下来的东西。” 明宜闻言收起揶揄的笑容，神色正经不少。老爷子是七年前过的世，该打点的东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件留给她的东西？ 郑岚柔声说道：“是你爷爷给你准备的结婚礼物，你和女婿一人一份，当年我病着，没送给你们，现在才想起来。” 明宜神色一滞，忽然感觉心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一种酸涩的感觉蔓延其中。 她没想到爷爷生前一直惦记着她的人生大事，人走之前还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如今……她的婚姻貌合神离，甚至随时会面临离婚的状况，明宜一时有些哑然，这礼物该不该收…… 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声：“嗯，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挂断电话以后，明宜把手机放在一边，眼神盯在虚空处，愣愣地发起了呆。 打郑岚刚才提到明爷爷起，她的脑子就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件事儿——在赵明今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字。 第一眼她就认出来那是爷爷生前所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当年爷爷的字被那些人以不可理喻的低价买走，这件事就成了明家人的心病。 她现在没有能力赎回来，就只能任由在那里挂着，和明奶奶说了反而凭白添堵。 一向光彩夺目的眸子暗了暗，收回思绪，起身向楼梯走去。她此时感觉异常疲惫，只想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揉了揉脖颈，一只脚刚刚踏上第一级阶梯，毫无预兆地眼前一下被无边的黑暗包裹住，她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停电了。 不可视的浓黑空间内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胸腔内心脏愈发急促的跳动“咚咚咚咚”。 明宜松开攥起来的手掌，汗液接触到空气，一片微凉。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想要摸黑回到沙发，手机就在那里，只要拿到手机就有了光源，想到这里心稍稍放了下来。 可还没迈出第一步，明宜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从她的脚踝处滑了过去…… “嘶嘶嘶” 一瞬间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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