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焦急又恳切的眼睛,“乔乔是不见了,前天早上就不见了。”
刘玉兰眼前一黑,差点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孙秀芝反应过来追进院,对上的就是她通红的一双眼,“烈士补贴给你们了,什么都给你们了,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就这么对乔乔?要是她有个万一,我、我也不想活了!”
听她连烈士补贴都当众说出来,孙秀芝恼羞成怒,“孩子是我们家一手带大的,不跟你姓刘,也不跟你后找那个姓邓。你一天没养一天没带,凭啥管我们家的闲事!”
“我没养吗?乔乔长这么大,我哪年没给抚养费?是你们不让我见她!”
今天早上,林乔他们救那个人的家属终于赶到了医院,把垫付的医药费还了,还千恩万谢送了不少自己家蒸的干粮。几人边吃边赶路,没想到刚到就听到这番话,不由一愣。
原身对这位母亲的记忆实在不多,仅有的一点也充满了排斥。每每想起都是孙秀芝那些“哭啥哭你妈早不要你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又给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从来不知道,刘玉兰还给过她抚养费的。
围在附近看热闹的邻居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是说守仁媳妇儿从不管孩子,连看都不过来看吗?”
“她还说守仁媳妇儿早和那姓邓的好上了,你也信啊?两家隔着好几十里呢。”
“对啊,还有咱们村黄赖子。就算守仁常年在部队,玉兰儿能看得上黄赖子?我看她就是见玉兰儿长得好,性子也好,老林头老林太太都喜欢……。”
这话涉及到林家的私隐,小方小心从后视镜里觑了眼林乔的脸色,“停在这吗?”
林乔虽然不是原身,可也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要说一点不气,那是不可能的。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这个时候的孩子最需要他人的关爱,孙秀芝却整天在她面前说这些。林乔不是亲身经历者,都能感受到原主当时的无助。
她脸上难得没了表情,“就在这停吧,谢谢。”
刚说完,就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早上起来第十几个了,前座的季铎转回头,“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可能早上天气有点凉。”林乔揉揉鼻子,小方一停稳就拉开了车门。
八零年的农村,拖拉机都还是个稀罕物,更别提吉普车了。有人忙着看热闹,也有人听到声音,好奇地转回头,林乔就顶着那些或惊叹或疑惑的视线,走过去扶住了不住颤抖的刘玉兰。
刘玉兰眼前都被泪水模糊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乔乔?”满眼不可置信。
别说她刚刚还以为孩子丢了,就是以前,林乔也很少这么亲近她。
其他人也没想到找了两天,林乔竟然自己回来了。尤其是林伟,瞪大了一双和林乔十分相似的凤眼,“你怎么又回来了?”完全是脱口而出。
这话显然不太对,孙秀芝却也没心思分辨,一反应过来立即上来抓住林乔,“你回来得正好。”
她力道不小,仿佛生怕人又跑了,握着林乔的手腕往里面走,“你说你这孩子,天不好还往外面跑,让雨给隔着了吧?还好今天雨停了,不然非得把我跟你叔急死。”
像是在给林乔这两天的失踪找个说法,说着说着,又不自觉绕回和马家的婚事上,“衣服早做好了,就在我屋炕上。你赶紧换上,一会儿接亲的该来了。”
林乔站着没动,刘玉兰更是抓住了林乔另一只手,“不行,你不能去!”
刘玉兰是那种很温顺的长相,此刻却望着林乔,手上、眼里全是坚定,“听妈的,那种人不能嫁。小霞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都说撇就撇,明天也能说不要你就不要你。”
这种话也只有亲妈会对她说了,至少林守义和孙秀芝是不会说的。
林守义的脸色甚至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咱进去说,有事儿都进去说。”
孙秀芝更是想骂娘,可时间紧急,外面又这么多人,她只能强挤出笑容,“大嫂你这是什么话?我和守义是她亲叔亲婶,还能害了她?人家小马可是在城里有工作的,还是全民工,对咱家乔丫头也上心,送来的料子全是最好的尼龙,还特地租了小客来接亲。”
结婚用小客车接新娘子,那可是城里才有的排场。
毕竟客车都是客运站的,没点关系你连租都不知道找谁租去,农村能有个自行车就不错了。
孙秀芝把这些说出来,一是想证明自己没亏待林乔,二也是想说服林乔,让她赶紧乖乖嫁了。向来老实听话叫干啥活就干啥活的林乔却依旧纹丝未动,“婶婶,这婚我还真不能结。”
孙秀芝一愣,就连林守义都皱起了眉,“你啥意思?”
安静中,院外几声窃窃私语就显得格外清晰。
“这车哪来的?看车牌,好像不是咱们这儿的。”
“像是部队上的车,老林家那丫头咋是从车上下来的?”
从车上下来的?
几人齐齐望去,刚好看到季铎沉眉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理着袖口大步走来。即使军装裤脚还残留些许凌乱,依旧身形高挺、眉眼锋锐,压不住一身迫人的气势。
这吉普车可比客车少见多了,这人,也不像是会在这乡间土路出现的人……
孙秀芝手下意识收紧,下一秒便被林乔转腕甩开,“奶奶临走前,跟我说小时候爷爷给我订过一门娃娃亲。我这次回来,就是拿户口去燕都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