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2/2页)
吴澄哑然,盯着季覃看了足有一分钟,才说:“昨天我就奇怪你是怎么了,原来,我的小覃覃这么能吃醋!不过,抱歉的是,我不是发酵体质,没醋给你吃!你在电话里听到的那几个女孩子真的就只是同学而已。”
季覃扭头,冷笑着说:“你人生地不熟的,在上海怎么跑出同学来了?难道是初中还是高中的同学特意追到上海去的?还是现在时兴的新说法?呵呵,七八十年代的人耍朋友,常常说,这是我的表妹,咱九十年代的新青年,就说,这是我的女同学。哼,不错,你在上海跟着贺斌学得一手好洋派!”
吴澄气得说:“这和贺斌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了,你以为昨天那几个女的是贺斌给我介绍的?真是荒唐,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可信任?明明和你说定了一生一世的感情,却背着你勾三搭四?”
季覃狠狠地瞥了他一眼,说:“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吴澄忽然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萧索,说:“其实,那几个女孩子的确不能说是同学。呵,我想叫人家‘同学’人家还不一定承认呢。那几个女孩子都是正经八百考入交大的尖子生,不像我是旁听的社会人员。我管人家叫女同学,算是自抬身价了。”
季覃愣愣地跟着重复:“什么旁听?”
吴澄表情有些尴尬,略略蹙眉说:“季覃,我告诉你,你不会笑话我吧?其实,本来我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就想和你说的,当时你不是急着挂电话吗?后来我又想晚一点再说,等我学出点名堂再告诉你。唉,季覃,你很好,很优秀,一年没摸本照样考年级前三当学习委员,将来一定是考北大清华的料,而我呢,没有学历,想学点专业知识只能自己搬板凳在人家大学里旁听。”
季覃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再顾不上吃醋闹别扭了,紧紧地拉住吴澄的手,说:“我怎么听不懂是怎么回事呢?你在大学里旁听课程?是在交大吗?”
吴澄点点头,说:“本来我都不想说的,没想到你会误会。是这样的,股票抛了之后,我不是没啥事吗?去浦东看了一圈回来,看那边日新月异的建设,我觉得跟着政府的脚步搞这个地产开发是个路子,我有了些想法。正好贺斌告诉我,交大这学期开始本科课程全部向社会人员开放,一般人都可以去听课,五百块钱办一个听课证就可以听一个专业的课程。我就马上去交大的闵行校区办了土木工程系的听课证,有空就去听课,前段时间因为很闲,我上午下午都有在交大的土木系听课,有时候晚上有课的话我就没回家,在学校的招待所住一晚上,这么一来,就认识了一些交大的老师和同学。那几个女孩子就是土木系的,我在她们班上旁听了几门课,见面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你误会人家和我有什么,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你把我当个宝,人家交大的女生个个都是才华横溢,眼高于顶,怎么会……”说到这里,吴澄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当年的失学他不后悔并不代表他不会惆怅惋惜。
季覃听到真相是这样,又是羞愧又是难过,抬手掩住吴澄的嘴,说:“你别这么说啊,我听着怎么这么……心酸呢。唉,吴澄,你若是想接着读,就回来复读考大学嘛,到时候我们考一所大学,你就是我的学长了,学长好。”季覃头一歪,做出一个很可爱的表情。
吴澄揉了揉季覃的头发,摇了摇头,说:“不,那我就永远落在你后面了。”
季覃抬眸定定地望着他,柔声说:“怎么这么说呢?吴澄,我觉得你不是个自卑的人。”
吴澄将季覃圈在怀里,也望着季覃的眼睛,说:“不,我不是自卑。我只是觉得有些压力。我有时候想,爱一个人,不能光是山盟海誓,说几句‘我爱你’什么的空话。有一种说法,叫做守护爱情,经营婚姻。怎么样才能守护,才能经营,让爱情保质保鲜,我觉得应该有实实在在的保障,比如物质,比如地位,如果我位高权重,我就可以给我的爱人遮风挡雨,对反对我们的人说‘不’。”
季覃反手握了握吴澄的手掌。
吴澄捉住季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继续说:“可是,季覃,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唉,你到底是个孩子,还不明白我们将来会面对多少困难和反对。而其中最大的压力,应该是你的妈妈。你应该了解你妈妈,当初她能选择顶着压力生你,就不是个人云亦云,随便就能摆弄的角色。要过你妈这一关很困难,非常困难。是,你妈现在对我不错,很客气很热情,但是,如果她知道我诱拐了她非常优秀、前景光明的儿子做同性恋,她还会对我好吗?还有,我们现在有几千万的资财,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但是,没有发展的话就等于是当一辈子守财奴和败家子,何况我心里知道,尽管名义上那些钱是我们共有的,可是,没有你推着我做这一件事,我自己绝不可能想到去炒股炒认购证,你妈妈也很知道这一点。所以,若是守着这一笔钱财而不去图谋长远的发展的话,我在你妈妈面前是抬不起头,也说不出‘请把覃覃交给我’的话的。所以,我现在开始就要努力地筹划我们的将来,将来可以堂堂正正地对你妈妈说‘请放心,我一定会让覃覃幸福’。”
季覃的眼里已经带上了濛濛的泪光,说:“可是,吴澄,你别把我当温室里的花朵啊,我可以和你共同面对的,我可以告诉妈妈,是我先喜欢上你,是我先……”
吴澄吻住他的唇,缓慢而清晰地说:“别说了,我比你大,名义上还是长你一辈,这个压力,当然应该由我来肩负。”
季覃说:“可是,这怎么就妨碍你读大学了呢?读大学是极好的事情,妈妈也会乐意看到你有好的学历吧?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考一所学校,而去旁听呢?旁听的话应该是没有学历证明。”
吴澄点点头,说:“嗯,当然不会有,学校是不管旁听生的,既不考勤,也不考试。不过,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啊。我是这样想的,考大学的话,时间成本太高了,我耗不起。我高一辍学,要高考的话最少要从高二开始,就算是顺风顺水,高中读两年,大学读四年都是六年时间,大学毕业我都二十五岁了,这时候才开始打拼事业不是太晚了吗?而且,大学凭对我来说也没多大用处。季覃你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的事例吗?一般人考大学拿凭都是为了将来找个好工作,而我的志向是做老板,最关键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在缺的是专业知识和入行的契机,入行的契机只要有心,总能找得到,专业知识呢,既然可以通过别的渠道获得,我又何必孜孜以求那一张大学凭?而且,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就行,不需要很多,毕竟我只是想从事建筑业,当个老板,而不是当设计师,旁听课程的话,直接接受交大名师指导,又绕开了高中大学那一堆无用的知识,直奔主题,对我来说最省时省力了。”
季覃撅了撅嘴,说:“你自己说得理直气壮的,却非要我读考大学,浪费时间成本!”
吴澄点了点季覃的秀直的鼻子,说:“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已经耽误了,你却是正当时呢。
前些天,我正在看钱钟大师写的《围城》呢,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出国留学相当于出麻疹,出过了以后就有了免疫力,等人家给你吹嘘外国留学是如何如何地好的时候,你就可以回他一句:想当年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人家就蒙不住你了。呵呵,我虽然不能是清华北大的才子,但是,我家覃覃是啊,妻贵夫荣,和我自己上清华北大是一样的。再说了,你个小屁孩现在跑出来揽工程做生意,人家敢不敢给你一个未成年人做呢?万一有什么事情,触犯了法律或是什么,你又担不起责任,人家不就倒大霉了?”
这么一说,两人隔阂顿消,又搂在一起甜甜蜜蜜地接吻,所幸吴澄是抱着季覃靠在门上的,季娟来敲门叫他俩吃饭的时候没能把门推开。
晚上又是情意绵绵的一晚,最后季覃自己通情达理地说:“那你这回来不就耽误课程了?要不然,明天就回去吧。”
吴澄说:“那倒也无所谓,少几次课问题不大,既然都回来了,就陪你两天再走吧。不过,土木工程的课程,入门的时候若是没有老师讲解,还真不好懂。现在好多了,最起码我看专业能看得懂,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是看天。交大的老师真是有师德,像我们这样旁听的学生,有时候问老师几个不懂的地方,还多热心地给讲解,有一次一位老教授给我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呢,我都感动得不行,太耽误人家宝贵时间了。哦,对了,那个老教授姓周,在土木这一块算是权威呢,还享受国务院津贴的。就那一次我问他问题,他每次见我都笑眯眯的,还主动告诉我交大要办函授,搞成人教育,要是我还想继续学习的话,离开上海之后也可以的,还能发成教的凭。”
季覃听这么说,越发心热了起来,说:“那你明天就回去,接着上课!反正你在这里呆着也不能陪我,又不是周末,我也要上课呢。好了,我想通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努力。·”
次日,吴澄就从善如流地离开了季覃家,回上海去了。
季覃从此就再也不纠结和怀疑吴澄在上海会不会被贺斌熊春之之类的狐朋狗友教唆着坏了本性的事情,也不会因为有段时间没接到吴澄的电话而烦恼,反而是想着他越忙越好,现在忙,是为以后打基础,做准备,是认认真真地在为未来而打拼。
再见面就是九三年的元旦了。
季覃打开门,看见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自家客厅里,一脸和煦微笑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