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郑氏便将沈则同这尚且还是睡眼惺忪的沈灵筠喊醒了,秦桑过来麻利的给他们穿好衣服,看着他们吃完饭,这才匆匆的带到了私塾。
沈纶在寿阳可谓也是一个有名的乡绅,最是以勤俭出名的香门第,所以最看重家塾的教导,请过来的夫子也是赫赫有名的从咸安宫官学退休了的孔夫子。
注意,此孔夫子绝非是历史上那个之乎者也,享有盛誉的孔子,自然为了避讳,他只许旁人喊他孔先生。
向来就是有才华的先生排场大,气性也大,向来不到五更天的时候是不会提早到的,可是沈纶却是坚信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时,故而不到四更,全部孩子都在各自丫头的带领之下过来了,排成一溜儿,不允许小丫头们给他们手炉,全部都齐齐的在那里背古诗。
背的正是诗圣杜甫的登高。
只听见脆生生的孩童声音响起来,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正是寒冬腊月时节,只看见他们一个一个全部都是小脸在寒风的吹动之下冻得青紫,就连这那小手也是冻得通红的,早在学舍里面仆人已经好了熊熊的炭火,温暖如春,可是沈老爷的规矩很大,倘或是今日背不会昨日先生留下来的诗,是绝对不允许进屋里面去的。
沈灵筠呆了这些天,却也还是认得这几个人的,从左边一溜儿开始,第一个穿着半新蓝色棉褂,腰间佩戴着藕荷色兰草荷包长的圆圆滚滚的小男孩正是沈纶叔叔的长子,名叫沈钊,今年不过六岁,第二个穿着月白色坎肩绣着木棉的夹袄的鹅蛋脸,很是稳重的女孩子,年龄稍微大一点,今年七岁,唤作沈倪,年九岁,同沈钊都是正妻曹氏所出,可是凡是行事却有些拘谨。第三个也是穿着同样的,小一号的月白刺绣木槿夹袄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似乎对什么都好奇,也毫不怯场的女孩,竟是姨娘陈氏所出,叫做沈俏,也是在灵堂里面张望的那个了。
等到这几个孩子全部都背会了之后,方才允许入门,灵筠和沈则因为是第一次来,年纪也还是尚且还小,故而要求没有旁人的多,直接也是进去了。
附近其余能够交的起孔先生辅导费用的那些人家,也大都将自己的孩子送过来了,其中大多都是男孩子,也有女孩子的,不过很少,唯独有一家人,也是送过来了一个小姑娘,只看那个小姑娘一身半新青色绣着清新雅致的白梅花的小袄,就连着外头时常过来披着的那一件红色狐毛小氅今日也是换成了一件半旧的白色绒毛小褂在小袄外头穿着。
外头站着的沈纶冲着送小姑娘来上学的那个年约四五十岁的嬷嬷郑重的拱手作揖,嬷嬷回礼,嬷嬷后边跟着几个端着乌木系着白花的礼盒子远远站着的仆从这才是跟着嬷嬷同这沈纶到了前厅。
大约酉时,夫子方才夹着一本,穿着一身洗得白的长衫,不紧不慢的踱步进去来。
灵筠抬起来眼睛,只看见这位孔先生却是已然头半白,整个人却还是精神抖擞,看起来十分有精气神。
等到一开口,率先领读的就是千字。
这才是念一句,学生跟着学一句,还需要摇头晃脑的大声念着,这也是灵筠头一次知道为何在古代,孩子们入学之前先学习千字,虽然难了些,可是对于学习认字,入门级别的却是够了。
灵筠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只是感觉对于自己的脊椎还不错,也便是摇头晃脑的愈加卖力了,沈则也是跟着念着,孔先生虽然严苛,可是看着这两个姐弟的学习劲头,却不由得心中也是欢喜。
反观在座位上坐着的那几个学生,沈家的小姐们嫌弃摇头晃脑读不好看,偏在读时候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仅有的一个沈钊也是心不在焉,勉强着跟着读着,读不过三两句,便是哈欠连天。
读完,他先让着那些个练过几次描红的小姐们将描红本子掏出来,挨个儿的瞧了一边,不过一眼,评点的那几个姑娘们无一不是羞红了脸庞,不敢多说一句话,眼中含着泪,灵筠听起来,若是仔细推敲,说话虽然刻薄,可是话无一不是说在了点子上面。
唯独对于另外一个女孩子略微客气一点,看着写的字迹,这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写的笔力还算是可以。”
“你的笔力还是不够。”一句带过,说了同这女孩一起过来的年纪稍大的男孩子。男孩子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却是更加的认真练了起来。
新的描红本子了下来,沈灵筠在现代却是只练过钢笔字帖,并没有学过毛笔字,
自然也不知道应当是如何握笔,孔先生示范了一下握笔姿势,灵筠本来心理年龄就稍微大一点,稍加注意,再经过先生的提点,握笔姿势很快就是像模像样的了。
可是沈则却是略微笨了些,小手却是怎么样也握不好笔,虽然是屡次的让先生点名批评,可是沈则却是没有委屈,也没有含泪,虚心接受着先生的批评,然后自己练习着握笔的姿势,还要自己研磨。
等到旁人大约都已经是练习了一页小楷的时候,沈则方才开始写第一行字。
灵筠度不快,毕竟这是第一次学习使用毛笔和砚台,她也是头一次才知道原来毛笔有兔毫的,也有狼毫的,写字的时候还需要用镇尺压着,不过是才写了半页纸,让先生看的时候,先生连连摇头:“不够规整,落笔太拖沓。”
沈倪写完自己的那一页纸之后,却是觉得自己写的还不错,骄傲的扬起来小脸等待先生的夸奖,先生顺手拿起来坐在她后面的那个姑娘的描红,给她一看,灵筠只看见沈倪的脸色通红,她再也不敢说自己写的字好了,只是埋着头苦练。
后边的那个小姑娘却是嘴角一咧,流露出来一丝得意狡黠的笑意,这一抹笑意却是正好落在了孔先生的眼睛里头,先生转了个个圈,趁着小姑娘不注意,啪的一声,戒尺落在了小姑娘的背上:“切莫得意。学习需谦虚,同样做人也一样,过盈则亏。”
别的学生仿佛是习惯了先生这样突然到来的戒尺声,倒是灵筠正在认真描着字呢,一下子吓的一个激灵,毛笔险些落在地上,在描红簿子上面晕染出来一大片黑色,灵筠看着面前的这个眼看着就要描完的一张纸,就这样功亏一篑,心里悔恨的眼泪流成了一道长河。
看着这个呆呆看着自己面前描红本子,欲哭无泪的小姑娘,大家一下子全都笑了。
孔先生一咳嗽,全部孩子瞬间全部坐好,一声不敢吭。
一个时辰过去了,先生的戒尺一拍,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