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家。 江南花家身居钱塘,作为一方巨贾,名下产业遍及江南各地。花老爷年轻时仗义疏财、作风豪爽,不仅功夫了得,人脉更是遍及黑白两道。 论花老爷生平最得意事,便是自己有七个儿子,各个俱是人中龙凤,武双全,且其中六子均已成家,唯有七童孑然一身。 然论生平憾事,便是自己这最小的儿子幼时眼盲,遍寻名医而不愈。不过此子心性冲淡豁达,不仅与兄长们关系和睦非常,亦在江湖中有不少知交好友。也算是一丝安慰。 却说这日,花七童一位久不见面的知交好友主动上门求见,花老爷自是无有不应,快快命人迎了进来。 红披风一展,年轻俊朗的锦衣男子仰面一摊,一手把玩着杯盏,懒懒倚在美人靠上,亭外路过几位衣着鹅黄粉白的婢女,和男子带着挑逗意味的目光对上,无不羞红了脸去。 “陆小凤,收收你的孔雀尾巴。”白衣男子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温和无奈的笑意对好友说道。若是不注意,白衣男子行卧举止动态自如,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眸光并无聚焦,竟是失明之人。 却说陆小凤那日与连七见过大智大通之后,一时断了线索,本打算是要出发一起去关外的。但顺着严放、段小峰和独孤一鹤三条线查下去,倒是很快查到了严放的母家——钱塘柳家。 严放的父亲草莽出身,母亲却出身官宦名门。作为钱塘柳家的大女儿,四十多年前王氏与严放父亲私奔,自此音信全无。直到二十年前严放父亲过世,严柳氏一人带着严放归家,重新为家族接纳。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数月后,柳家因渎职获罪,柳父遭杀头,男丁流放,女眷悉数没为官奴,家中一夜没落。严放和严柳氏因尚未来得及上宗谱,严柳氏做主连夜出逃,幸得独孤一鹤接纳,安居峨嵋。可以说,独孤一鹤对严放及其母有救命之恩。 五年前,当年柳父渎职一案有了新的进展。严柳氏状告时任杭州通判的刘章故设冤狱,草菅人命,证据确凿。知府受命审理此案,随后予以翻案,刘章下狱,柳家获释。二十年前罚没的宅邸重新归还,柳父当年有诸多学生为其奔走,虽然物是人非,但如今也有零星几位上门走动,聊以金帛慰问。 只是昔日家中娇生惯养的男男女女旦夕经历磋磨,大多已经离开人世。唯有一个小外甥女尚在人间,被严柳氏从教坊司寻回,名叫柳可可,抚养在身边,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如今这严柳氏和柳可可便住在钱塘。 却说这严柳氏也是好本事,仅用五年时间,便在钱塘生意场上做绸缎皮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皆给几分面子,又因为手段霹雳狠辣,人送外号“女阎王”,本人不仅与峨嵋和独孤一鹤关系匪浅,家中里外一应事务,也俱由她做主。 严放倒也极其孝顺,每年冬天都会留在钱塘陪母亲,顺便为母亲过寿。算算时日,还有太半个月的时间便该到了。 而连七和陆小凤,也顺着这条线索,来了钱塘。 “你怎么不陪着连姑娘一起去?”花满楼问。 陆小凤饮完了杯中酒,意犹未尽:“严老太外号‘女阎王’,极不喜男客登门。” 花满楼若有所思:“严老太太和花家也有生意往来,听我爹说她在生意场上极有魄力,雷厉风行。只是有时手段过于狠辣,同行之间颇有一些微词。” “不仅如此,自从三年前这严老太开始做上关外的皮货生意后,严家便日进斗金。”陆小凤补充道。再之前,这生意本来是关外青帮把持。可以说,青帮覆灭后,严老太也是直接的受益人之一。 “不过她家中的确只有她和外甥女两个女眷,你一个男子去登门拜访的确不太合适。说到这个,我很好奇,连姑娘是以什么身份登门呢?” 陆小凤像是想到什么,笑着说:“这丫头鬼主意多得很。” 柳宅 “我记得你,你是宋若秋的弟子林婉月。去年是你和你师父一块儿来得。”一个眉目威严,衣着锦缎的白发老太端坐堂中,身边侍立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年轻女子,应当就是柳可可,她正在一旁安排下人清点林婉月送来的礼品。 林婉月答:“回老太太,师父今年在门中事忙,实无法抽开身。特叮嘱晚辈早些出发,来给老太太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严柳氏笑着受了,道:“峨嵋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说来老身本该去拜祭……但手头这生意,实在不放心交给旁人。”她顿了顿道:“对了,去年这时候,你们严师父已经到了,今年却特地写信说要在老身寿辰前一日方能赶到。算算日子,还有一旬的时间。” 感慨了一番,严柳氏接着说:“既然来了,便给老身一个面子,在钱塘多住些日子,也让老身进一进地主之谊。”话

才说完,不等林婉月回话,便吩咐下人给她收拾屋子。“可可,带你婉月姐去潇湘居。” 柳可可盈盈笑着,把手中的礼品簿子交给严柳氏,福了福身应是:“婉月姐姐,这边请。”挽上了林婉月的胳膊,笑着退了出去。林婉月笑着应了,耳朵微动:原来是屋内严老太在重新清点礼品单子。 “婉月姐姐,我住在北边如意馆,你若有事可来寻我。” 顺着柳可可指的方向看去,便是如意馆所在。林婉月点头应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的柳可可,林婉月关上房门,面上的笑落了下来。“阿嚏——”这柳可可身上一股刺鼻的劣质香粉味道,熏得她鼻子险些失灵。 这严老太果然如传闻一般性情独断,奇怪的是府中上下竟真的一个男丁也无,或许是只有两个女主人,担心名声的缘故?不知这王宅究竟能探出些什么来。趁时间还早,林婉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却说柳可可送林婉月进屋之后,一路回到了正堂。 严柳氏:“送去客房了?” 柳可可柔顺地点头应是。 严柳氏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微抿了一口,目光锋利地盯着柳可可:“好好收一收你那教坊做派。” 柳可可眼中划过一丝怨忿,低眉顺眼道:“我记住了,姨母。” 是夜 倚翠楼 倚翠楼是钱塘首屈一指的青楼,素有“北怡情南倚翠”之称。放眼整个江南,倚翠楼的花魁娘子也当得一句一枝独秀。多的是巨贾名流和人骚客,为了得见花魁娘子而一掷千金。 但并不是仅仅有钱就能见到花魁娘子,能得花魁娘子青眼的人少之又少。不过眼下这位,纵是一贫如洗,也能得花魁娘子扫榻以待。 只因为他是陆小凤。 红披风挂在屏风上,花魁娘子侧躺在卧榻上,香肩半露,媚眼如丝,体态妖娆。纵是和尚坐在她面前,恐怕也要动了凡心。陆小凤自然不是和尚,但他却仍然坐在桌边喝酒,目光也并不在花魁娘子身上流连,而是津津有味看着窗外的夜市。 “你在看什么?”花魁娘子忍不住娇嗔地问。 “自然是在看夜景了。” “难道这夜景有我好看?”衣裳滑落在地上,花魁娘子裸着足下了床,一步一步朝桌边走去。 将将要触到男人的衣领,男人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携着红披风从窗口一跃而下。 “陆小凤!”花魁披上薄衫,恼羞成怒地朝着窗下那一袭红衣背影怒斥。远远见陆小凤对面站着一个人,有树荫掩映看不真切,只是水绿色的裙摆显示那是一个女人。“哼,有本事你有事别再来问我。”花魁娘子撂下狠话,砰地一声关上窗户。 树下 “怎么样,你那边打听到了什么?”陆小凤身前站着的,正是连七。他们约好今夜戌时三刻在此处碰头交换情报。 却见陆小凤目光怔愣,连七见他反常,皱着眉走近半步。 “咳,咳咳。”陆小凤后退半步,移开目光,掩唇微咳:“的确有个重大发现,我们换个地方说。” 连七不疑有它,应声道好,便要随他一同走。陆小凤突然回身,道:“你等我一下。”连七见他在小贩处买了一顶水碧色的幂篱,很快回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戴到她头上,满意地笑了笑:“走吧。” 连七摸了摸头顶,恍然:“还是你考虑周到。此地少西域人行走,似我这样长相的人出现在钱塘,的确奇怪。” 陆小凤闻言脚步略顿了顿,不自然地问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连七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严柳氏家中从上到下,的确一个男丁都无。性格也一如传言般独断。她和那个外甥女柳可可,我总感觉有一丝古怪,说不上来。” 陆小凤凤目含笑:“古怪就对了,这个柳可可,并不是严柳氏的外甥女。”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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