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怀堂在松林学院的东北角,当时就是刻意留出来,供孟清竹存放青云肆的册、兼日常休憩用的。
谢晚凝还从未进入过此地。
滴翠湖的流水环绕而过。越过水面上的小桥,绕过一片竹林,便是澹怀堂了。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小厮仆人,静悄悄的,只听到风吹竹林的沙沙声,烛火依稀朦胧,清幽寂寥。
廊下,墨心在伺候着炉火,炉子里熬煮着药,咕噜咕噜冒出了一股股药味,闻着就觉得苦。老贺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望着炉火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到谢晚凝的身影,墨心忙伸手推了推老贺。老贺回过神,一怒,拍掉了墨心的爪子,才见墨心努努嘴,顺势看去,才看见谢晚凝。
他忙站起来:“谢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听说孟郎君生病了,想过来看看。”谢晚凝笑笑。
难得的,平日爱插科打诨的老贺此刻却迟疑了,想了想,才道:“望娘子见谅,郎君已经卧榻休息,咳了许久,才睡下……”
谢晚凝犹豫了。按照眼前情形,她过来表示关怀,就可以礼貌地告辞回去了。但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直撞,拖拽着她的脚步,让她很渴望见到孟清竹一面,仿佛那样才能真正放下心、平静下来。
“贺管事,我就想看看,不打扰他休息。”她还是开了口。
“这……”老贺仍在犹豫,思量片刻,又打量了谢晚凝数眼,才走近低声道,“谢娘子,麻烦您移步说话。”
谢晚凝疑惑,但仍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冬青,便跟着老贺走到了角落。
“贺管事,您有事但说无妨。”谢晚凝道。
老贺拱手致礼,低声问:“谢娘子,老奴想多一句嘴,下午小郎君可是与娘子有了口角纷争?”
“不算是吧……”谢晚凝也不确定,她都还有点懵。
“当时他看到我收的一张帖子,”她想了想,决定把当时情况告诉老贺,她觉得老贺可能能发现些什么,“是平乐长公主邀我参加赏菊宴。”
闻言,老贺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一张老脸皱得像苦瓜:“唉,老奴明白了。谢娘子请随我来。”
说着抬脚就走,谢晚凝一怔,忙跟上他的步伐,绕绕转转,来到了澹怀堂后侧的一个抱厦前。
老贺弓着腰,微微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抱厦的门。
门内一片黝黑寂静,应该无人居住,但谢晚凝仔细观察门檐和脚下,纤尘不染,有人很用心地打理着这里。
老贺率先进去,点了烛火,才回头唤她:“谢娘子,进来吧。”
谢晚凝走了进去。小小的屋内,没有家具,惟有靠北的墙边,摆着一张祭台,正中央放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摆放着香烛、瓜果、花束等祭品。
环顾四周,周围的墙上,挂着或大或小的画像,画像的纸张新旧不一,但都是同一个女子,或灯下读、窗前抚琴、园中赏花,容颜不算绝美,却显恬淡温柔,望之可亲。
老贺点了香烛,恭敬地插在香炉上,才回头,示意谢晚凝上前。
谢晚凝缓缓走上前来。只见牌位上写着:“先妣兖州漕河孟氏颖初之灵位”。
她不解,望向老贺。
老贺却盯着牌位,幽幽叹息:“这位,是小郎君的母亲,在小郎君十一二岁时就去世了。”
“小郎君随母姓,是因为他三岁时,父亲赴京赶考,却在一年后,一纸休寄回来,断了关系……”老贺咬咬牙,忍住了哽咽出声,却禁不住涕泪纵横,“孟娘子辛苦将孩子拉扯大,最终受不住病痛折磨,还是走了……老奴就跟着小郎君,从漕河辗转到京城,最后寄居在小郎君的舅舅家里。得亏小郎君的舅舅心善,帮扶着,我们才安顿下来,小郎君才能长大。”
“但也因了这一遭,小郎君自幼伤了身子,孟舅爷找遍了名医,也治不好,得常常用药养着……”
谢晚凝心中沉闷,仿佛大石压坠。她之前就听苏沫和刘伯光提过孟清竹的身世,但那时跟他不算熟悉,也没有了解这么多。如今站在这里,看着牌位上的一行字,才觉那份难过。
“平乐长公主……”老贺握紧了拳头,抹了一把老泪,恨恨地道,“她的夫婿姓范,范梧仁,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阉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