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并非良配,堂姐嫁入杜家后,切不可一味陷入内宅。如今女帝登基,给了天下女子一个机会,堂姐试试,说不定仍可以把握住它。”谢晚凝尽力劝勉。
谢雅琴一直在听,愤怒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似是有所触动。但听到谢谢晚凝最后的这一句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变了神色,只凄凄一笑:“机会?六妹妹真是天真!”
她神色一整,双袖展开又收拢,高扬颈脖,恢复了之前的骄傲:“六妹妹有句话说得对,已陷泥潭,唯有自救。我从小跟着娘亲学着管理内宅,学着如何在内宅里斗,既入杜家,选了这条路,我就会走好这条路。”她睇了一眼谢晚凝,“现在天下形势未定,六妹妹当真就以为得遇天恩、一片坦途了吗?”
“哼,”她望向不远处站着的杜津飞,抛下最后一句话,“那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且看看我们谁笑到最后吧。”
说罢甩袖而去。
杜津飞和谢幼仪早就等得不耐烦,又不知道树下的姐妹两人嘀咕什么,只是看表情觉得不大对劲,便想走过来和谢晚凝开呛。
谢雅琴拦住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人同时扭头看了谢晚凝一眼,便转身上了马车,不一刻,便走得干净利落。
谢晚凝站在树下,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心中感慨。
正当她脑中思绪纷乱,忽然,“咚”的一下,头上被一个小东西砸了一下。谢晚凝困惑地抬头,枣树上枝叶繁茂,一簇簇的小黄花开得正盛,还没有到结果的时候呀,难道是树枝?
她仰头环视,才发现原来茂密的枝叶后面,是青云肆的二楼。而二楼不知何时起,窗户就敞开着。
谢晚凝有些羞窘。她和堂姐的对话,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人给听了去。所幸窗户边似乎并无任何身影。
犹豫了一刻,她压下跑偏的思绪,向远处的冬青招招手,带着她走进了青云肆。
这家肆位置略偏,进了大门,内里敞亮,高高的架林立,架上的册摆放得整整齐齐。进出的学子并不多,偶有一两人倚着架静读。前台焚着沉水香,细细的烟在微风中袅袅而上,自有一番禅意。
肆的管事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白面短须,儒雅可亲。
听谢晚凝道明来意,白面管事微微蹙了蹙眉,看似有点拿不定主意,对她笑着说:“请小娘子稍后片刻。”请人落坐、安排小厮看茶后,他便转身上了楼。
不过一会儿,他就“咚咚咚”跑下楼来,对谢晚凝笑道:“小娘子,我们主家有请。”
谢晚凝和冬青互看了一眼,冬青有点担心,扯了扯她的衣袖,谢晚凝笑着拍拍她的手,转身跟着管事往二楼走去。
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衬得二楼更为静谧。二楼四周是高高的架,中间摆放着一张极大的桌。一道山水屏风隔在楼梯口处,隐隐绰绰看见一道身影在屏风后。
一眼可见里面的场景,冬青便放心地守在楼梯口处,管事笑笑退开,任谢晚凝自己走了进去。
谢晚凝绕过屏风,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正俯身在桌前画画,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打量了一眼,提着毛笔指指桌对面的椅子:“来了?坐。”便又低头继续完成画作。
谢晚凝心中惊叹,这是一个极为俊逸的男子,五官精致立体,剑眉星目,刚刚虽然只对视一眼,沉静清冷如冰泉的感觉便迎面扑来。他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青色棉服,随意洒脱,像一支高挑的劲竹,可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药味,又提醒着所有人,这支劲竹的脆弱。
“听楚管事说你要买孔老的《五经正义》?”男子仍垂首,手上笔画不停,薄唇轻启,传出低沉清润的嗓音。
谢晚凝回过神:“是。”她忙落坐在桌对面,揉了揉鼻子以掩饰自己的神色。太羞赧了,她刚才竟然看呆了。
“之前看过什么?”男子似乎也没有留意。
“看过戴圣的《礼注》、毛亨的《诗注》、郑玄的《左氏春秋传》和《论语》注疏。”谢晚凝乖乖回答。
“哦?”男子快速地抬眼一瞥,又飞快地敛眉,点评道,“这几个版本用来启蒙,还是不错的。”
“是我父亲指导的。”谢晚凝忆起幼时谢信一字一句教她的画面,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男子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话题一转,提出了问题:“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