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瞥他一眼,哭笑不得,懒得理他,又继续低头亲手帮女儿绑上绷带。
见谢晚凝膝盖上确是皮外伤,王氏也已经处理好,谢信才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开始想起来问女儿:“今天祖母跟你提了杜家的事?”
谢晚凝点点头,幽幽的黑眸注视着父亲,她也正想跟父亲商量这件事,她需要父亲的支持。
没想到,谢信却先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我本来也想拒绝。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原本的计划,是想给你找一个知根知底、知冷知热、能真正欣赏我们晚儿、懂得晚儿的良人,而不必看什么家世门楣。”
“但当杜尚开口,明确表明欣赏晚儿的才学时,我才觉得杜家也可以考虑。”
“晚儿为什么要拒绝祖母?”谢信好奇。女儿的性情,他还是很了解的,能这样坚决地拒绝,必然事出有因。
可惜谢老太太绝不会给谢晚凝机会去倾诉。但他是父亲,他尊重孩子的想法。
“爹爹……”谢晚凝心中似暖流淌过,上一世被欺辱被伤害而造成的内心伤痛,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治愈。
“爹爹,杜家儿郎,恐怕,并非良人。”谢晚凝迟疑着开口。她言语中带着保留,毕竟,总不能告诉爹爹和娘亲说她已经重生一世——即使爹娘再疼她信她,也会以为她得了癔症。
“哦,为何这么说?”谢信果然提出疑问。
谢晚凝低垂皓首,轻声回答:“前几日,我上街,恰见一男子陪着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进了坊间的一个小院,当时我还感叹那男子体贴入微、妇人温婉可人,可谁知却听路边行人说,那男子就是当朝杜尚家的三郎君杜津飞,而那妇人却是他的外室。”
“什么?”王氏惊叹!
就连稳重自持的谢信,也惊讶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晚儿你可确定?”
“我不能确定,”谢晚凝摇头,“但路人言之凿凿,今日听祖母提起他,孩儿不孝,孩儿不敢赌,觉得不能就这样答应了这门亲事。”
“对,对,你做得对。”谢信赞同她的谨慎,“这件事我们需要去查探究竟,如果真有此事……”
谢信猛拍圈椅扶手,低声喝斥:“这个竖子!这是把我们谢家、把我谢信当做了什么?竟敢如此欺瞒,是当我能卖女求荣吗?欺人太甚!”
王氏也连连点头,气得脸红气喘:“对!若有此事,断不可将我们晚儿送进这样的人家,除非、除非他们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爹爹……娘亲……”谢晚凝红了眼眶,依偎进王氏的怀里。
谢信问她:“你那次见他们,是在哪个坊哪条街?”
“永崇坊金桥梁街,旁边有一家廖记食铺。那个妇人,叫温莹莹。”这个地址、这个名字,她永世难忘,这是刻进她心里最深的伤。
上一世,就在她和杜津飞刚拜完堂、她还在婚房苦苦等候之时,就是这个温莹莹不小心摔了一跤,杜津飞便立刻赶去了金桥梁街,再见他,已是五日后,就连回门日也是她找了借口瞒过了父母。
自此,便开启了她在杜家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不想再回忆了。这一世,她要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过那样的日子。
谢信记下了地址,郑重地承诺谢晚凝:“这件事,交给爹爹,我们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谢晚凝哽咽着回应。
王氏搂着她,轻抚她的肩背,给予她力量,忽又想起什么,转过头,问谢信:“母亲那边……”
谢信低头,沉默,脸色很不好。
王氏看了看丈夫的神色,嗫嚅着,还是说出来自己打听到的信息:“谢杜两家联姻……大房的诚儿,前几日在外面吃酒,闹事,打伤了左千牛将军的小孙子。大哥求了人,杜尚出面,作了两家调解,还让大哥交了一点款,免了诚儿的牢狱之灾……”
闻言,谢晚凝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谢杜两家要联姻的原因——温莹莹已有孕在身,杜家急需迎娶一个正室入门,用谢元诚这件事拿捏谢家,真是瞌睡送上了枕头。
而谢家这边,她原以为的家族和睦、兄友弟恭,不过都是假象,谢家长房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这样把她推入火坑。
“哼!”谢信冷哼,他也看到了这一层,“且不论老杜那边是怎样一笔烂账,就单说咱们谢家,他大房惹出的祸事,却拿我三房来顶灾,真是好算计!”
“这么多年了,自姨娘、父亲相继离世,我三房以她为尊,处处尽孝,对大哥、二哥恭恭敬敬,可他们呢?”谢信语气愈发愤愤不平。
谢信环视着这小小的主屋、略显简陋的家具装饰,多年的憋屈、内心的愤恨让他红了脖颈,但他单薄的脊背仍直直挺立,犹如一棵老松。
王氏无奈叹息:“那我们又该如何呢?”
谢晚凝和谢信异口同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