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却见张嬷嬷进了屋里:“郎君,娘子,谢府派人过来,送了帖子,要请郎君和娘子过府一叙。”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谢信开口:“我去一趟,你们就不用过去了。”这种时候下帖邀人,仍是摆着高姿态,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既然已经分家,各过各的,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他去走个过场也就够了。
王氏和谢晚凝明白谢信的意思,帮他整理衣帽,把他送出了门。
谢晚凝随后也和王氏请示,要去打理房,准备备考一事。王氏忙放了她走,只叮嘱女儿要注意休息。
临至睡前,谢晚凝也未见父亲回府。
第二日,待她醒来,便听说父亲曾半夜回来过,又早早出门去上朝了。她只能和王氏商量,要买几本册,便带着冬青出了门。
京城的铺子,集中在东、西两市。
西市以绸缎、绢帛、药材、食麸、瓷器的买卖为主,多胡商,纵有肆,也多卖传奇、游记之类的畅销。
而东市近宫城,尤其近国子监,肆里售卖的册,内容便丰富多了,也容易找到孤本、大师论著等。
谢晚凝和冬青坐在马车上,穿过了京城的大街,直奔东市。
东市店铺林立,成衣、首饰、高档器皿、稀奇古玩不一而足,即便是肆,也大大小小各具特色。
谢晚凝要找的,是前朝郑玄对《诗》、《礼》的注疏,和当朝孔颖达的《五经正义》。这些都是科举考试的热门籍,谢信曾经在谢府谢老太傅的房中阅读过,在东市的肆里应该不难找到。
但谁知,谢晚凝却被肆老板赶了出来:“走走走,我们这里的,不售卖给小娘子。”
冬青忙护住谢晚凝,气愤难当,忍不住争辩:“你这里的册都是售卖的,我们也带了足够的银子,你怎么还能看不起人呢?”
肆老板扫了她们一眼:“我哪里看不起人?本肆,自开店以来就对天下士子开放,可买、可借阅,以前是这样,今后也这样。但是,我就是不卖给女子。”
“如今圣上开恩,特允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新增制科,女子也可以成为士人、中举、入朝为官,店家难道不知吗?”谢晚凝和店家商量,“店家,我们带够了银两,不会亏欠店家,您让我们选购到我要的,我就会离开。”
“呵,这是要拿圣上旨意压我吗?”肆老板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圣上允女子考试,那是圣上的意思,我卖不卖给小娘子,那看我乐不乐意,圣上难道还能强迫我等不成?”
“现在,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我绝不卖给你们这些小娘子,因为我就是觉得,卖给你们,是对这些的侮辱,是浪费!你们再看,也考不上!”
“你!”冬青气得跳脚,想冲上去继续理论。
谢晚凝一把拉住了她:“走,不必和他吵,不与傻瓜论短长,我们再找其他肆。”
冬青点点头。就是,换其他店家就好了,总有愿意好好做生意的吧?
可是,等她们俩将东市的肆逛了十之八九,仍未买到。所去过的肆,有的店家直接挥手赶她们走,有的店家笑着说没有这几本,可明明他身后的木架子上就摆放展示着。更有甚者,店家将大门关了,留了一扇仅一人通过的小门,挂了个木牌:“女子不得入内。”
肆的大门前,也有几波同样来购备考的女孩子,皆是被拒。其中有一个女孩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惶惶然:“难道,这条路真的走不通吗?”
一旁的士子笑得幸灾乐祸:“放弃吧,回去乖乖找个郎君嫁了,别痴心妄想做梦啦!”
冬青担心谢晚凝,惴惴不安地问:“六娘子,怎么办?”
谢晚凝拍拍她的手,安抚她:“没事,我们再找找看,如果买不到,就想办法去借。”找朋友、找认识的人,或者请父亲出面,再不济,就绕个远路,不看这些注疏了,看其他前朝人的注疏——方法总比问题多。
谢晚凝带着冬青继续找,如今只剩最后这一条街了。
远远的,谢晚凝就看见了一条青灰色的店幡,上面用隶写着“青云肆”四个大字。
这隶写得浑厚大气,谢晚凝总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走近,准备拾级而入时,背后有人叫住了她:“哟,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家那位才名远播的六娘子吗?”
谢晚凝转身,却见街上立着三个人,还都是老熟人——谢家长房的谢雅琴、二房的谢幼仪,还有,刑部杜尚家的杜津飞。
谢晚凝无语,一时间,其他两人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也不开口。
唯有谢雅琴紧紧盯着她,语气并不友好:“才听说,妹妹昨儿在含光门前大放光彩,不想今日就得以一见,真真是好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