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我们走。”谢晚凝转身就走。
“哎!哎!”刘伯光这回是真急了,忙爬起身,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胖乎乎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追上谢晚凝:“小娘子,小娘子,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谢晚凝被拦住去路,挥开他扯着的衣袖:“我们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小娘子,小娘子,”刘伯光扬起笑脸,双手作揖,鞠躬道歉,“哎呀,小娘子,刚才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还请原谅刘某。”
“误会?”冬青护在谢晚凝前面,挡住他,“就刚才那样,还能是误会?”
刘伯光不以为意,继续探头对谢晚凝笑道:“是误会,是误会,那是刘某不得已的策略,要不,小娘子先回座,等刘某给您好好说道说道?”
谢晚凝审视着他,眼前这张圆脸上,原本的绿茶沫子被他一抹,更脏乱了几分,眼神笑容是真挚许多,但真真假假亦难判断,她心下犹豫。
刘伯光忙补充:“小娘子勿怪,那,若不信刘某,可以信他,”他伸手指指阁楼里的孟清竹,“里面那位,是小娘子的同榜进士,排名第五,新出炉的御史台正八品监察御史……”
刘伯光不知道她和孟清竹早已见过面,絮絮叨叨地给她介绍。
谢晚凝对这两人的关系存疑,考虑片刻,决定暂时再信他一回,便回到了阁楼中。
但刘伯光这一身狼藉,显然不能再坐下来待客闲聊,只能尴尬地笑笑:“小娘子,我,我去换身衣服,还请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谢晚凝亦觉尴尬,又道好笑,忙抬手抚鼻,压住了快要翘起来的唇角。
等刘伯光退下,冬青候在门外,阁楼里便剩了她和孟清竹两人。
高耳茶炉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似在聆听着两人的心跳声。
谢晚凝不想说话,也学着他,看着湖中的残荷发呆。
“刘兄祖上晋中,出过大儒,家训甚言,”她未开口,身旁的男子却悠悠启言,“刘兄虽然从商,从未有过追名逐利、蝇营狗苟之事。关于他的为人,可以先多方打听,都是能够探得出来、再作判断。”
冷冽的嗓音回响在阁楼里,低沉、平稳,一如其人作风,不带情绪,又仿佛在不经意间给予提点。
“从宅院大门,一路行来,看似金碧辉煌,实则仆从寥寥无几,更无莺歌燕舞之流,可以窥见宅院主人的喜好。”说罢,他喝下杯中茶汤,不再言语。
这话说得没有首尾,谢晚凝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她微微转头,看向孟清竹,只看到他的侧脸。
他说的,她何尝不知晓,虽然如今时代巨变,但女子外出做事,仍有需要谨小慎微之处。刘伯光在试探她,她亦会试探刘伯光,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但她不会跟孟清竹说。
这男人极为俊秀,仅侧脸都足以让人心魂摇曳,但他太冷淡了,整个人像捂不暖的冰块,总能让人不自觉地跟他保持着距离,永远带着隔阂。
谢晚凝没有接他的话,她觉得他也并不需要她回话,听进耳中,懂他的意思,就已经足够。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直到刘伯光回来。
“哎呀呀,不好意思,怠慢谢娘子了。”刘伯光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裳,洗净了脸,手臂一展,正正经经给谢晚凝行了一个礼,“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谢娘子勿怪。”
谢晚凝起身回礼,并不应答。
刘伯光也知晓刚才的事还没翻篇,待双方都坐定后,老老实实坦白:“谢娘子刚才入我府上,想必也看到了门口等待的人,说实话,我确实资助过不少家贫士子,祖上也交代我们要多行善事。”
“但没想到,‘大善人’这个名号传出去之后,哎,我是不胜其扰,”刘伯光猛拍大腿,圆脸皱得苦兮兮,“更有甚者,十有六七是来骗我的,我被骗数次之后,本想断了这个善念,又对那些真正穷苦的人于心不忍,纠结来纠结去,只能想到用试探的方法。”
“最初听小娘子的事迹,刘某确实是小人之心,以为小娘子也是沽名钓誉之流,所以刚才才多有得罪。”刘伯光又再次作揖,“请谢娘子见谅。”
谢晚凝见他坦诚,便消了气,也向他致歉:“刚才我也冲动了,还请刘兄谅解。”
“没事没事。”刘伯光忙摆手,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那刚才这事,咱们就,让它过了?”
“嗯,过了吧。”谢晚凝点头赞同。
刘伯光乐了,直赞她大气、包容,连着吹捧了好几句,眼瞅着谢晚凝和孟清竹都受不了他、双双向他看过来,他才停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咦?刚才你俩在聊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