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之并不知道自己杀了楚帅大女儿的未婚夫。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此时只知道喝酒,只会一碗一碗地把酒灌进胃里。
他已平了债务,还如愿以偿的从殷寿福那拿到了赏钱。
他正趴在醉仙楼二楼最好的位置的桌上,
眼睛半睁半闭看天外的夕阳。
夕阳如血,洒落人间。
他身上没有刀,
离别刀又被他埋在了城西土地庙背后的土地里。并做上了记号。
虽然时至今日有很多人死在了他的手中,
但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嗜血的人,
战场杀敌是工作,被人追杀是自卫,杀独孤裕是不得已。
很多时候都不是他自己选的,很多时候都是被环境裹挟,
他只是急流下的鱼,身不由己。
因为很多时候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命运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众人往目的地前进,
你以为你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可以自主地决定一些事,但其实身边都是透明的墙,你始终是在往既定的方向游去。
江平之望着被染红的云彩出神,他想起了坚定的无神论者楚帅说过的一句话:
“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就是神。”
究竟如何才能掌握自己命运呢?他怔怔出神。这时,一个华服女子在一众各式穿着的随从拥下走上了二楼。
华服女子看了江平之一眼,就继续和众人低声交谈着走到了二楼中间的位置坐下。她坐下后,一众官兵才依次坐下。
江平之对此女也并无太多兴趣,又闷头喝酒。
华服女子正是楚掬月,小二上来招呼,她从袖口掏出一锭银两递给小二,说:“随意安排一桌小菜,余下是赏钱。”小二喜笑颜开,双手接过银子,一溜烟下楼去了。
随从之人中有一二十岁少女,绿衣罗裙,丫鬟打扮,腰佩短剑。
开口说道:“小姐,我们擅自出府来调查独孤公子命案,夫人知道之后不会怪罪吧?”显得和楚掬月十分熟络。
楚掬月道:“此事有关我楚家声誉,我家刚和独孤家半月前大摆宴席订婚,眼下独孤公子就遇害,我非得亲自抓到真凶,惩治恶徒,才能挽回楚家颜面。”
其实楚掬月也是情非得已,自半年前父亲楚子期身死,家里就已如天塌一般,家中无主,虽有侯府殊荣,只是虚有其表了。
家中亲属在朝为官的被排挤倾轧,漕运盐铁生意被抢夺霸占,以往阿谀奉承的堂下客,现在都争着抢着落井下石,恨不得骑到他家一老二小头上拉屎,但她们偏偏只能忍气吞声。
形式比人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楚子期夫人宋行雁作出了一个决定,和武林上的世家独孤家联姻,把刚满十七的大女儿嫁给独孤家二少爷独孤裕。
说是二公子,其实已年近三十,传闻性情狂躁,所以至今犹未婚配。
本来武林世家与将军府联姻,算得上是攀高枝,但是此时形势不同,反而是楚家三个弱女子需要借独孤家的声望,和老庄主冠绝江南的武艺来保护自身。
其实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楚家无主,楚子期身死,和一般元帅将军下野、故去有所不同。
一般将军下野,仍有下属部将当权,下属部将往往感其提携恩情;一定程度上会听其号令‘;所以影响力犹在。
但楚子期不仅自己死了,自己下属,下属所领兵马皆死了个干干净净。
权力和利益本是一块蛋糕,当有多权势滔天,分了越多,就挤压了越多既得利益者;就有越多嫉妒。
当时隐忍不发,现在就全跳出来秋后算账。别说影响力和财路,就是性命也受威胁。软柿子谁都会捏。
所以宋行雁想要靠独孤家的庇护,独孤家贪图和大将军联姻的名誉。就这么默契地促成了这件事。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竟出了这么一个意外。他们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楚家政敌或是独孤家的仇人做的这件事。
事已至此,只有抓到真凶才能挽回一些事态。
楚掬月帅府长大,从小崇拜父亲,也习武艺;性格有些像男孩儿,所以她惊怒悲痛之后,立马急匆匆地跑出来要抓凶手。
只是她虽机灵聪颖,毕竟年幼,从没想过:
如果真是想置楚家三口于死地的对头所为,那么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晃荡横死的概率比好好待在元帅府被人堂而皇之闯进来杀掉的概率要大得多。
人在年少时总是误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以为能在虎狼环伺中保护好自己。
所以楚掬月带了府上重金请来的护院武师高手,纠集了宁州捕头,觉得应当万无一失了。
很快,一枝从窗外射来的银针,提醒她错了。
人会在知错之后学会成长,前提是,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误死掉。
针极快,穿过江平之头顶两寸位置,带起气流,卷起江平之的一根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