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劲风迎面而来,把他前额的刘海吹得向两侧散开,他眯起仅剩完好的左眼,像是享受这样腾在空中失重的感觉一样,向前掠去,直到身体因为重力的牵引而向下坠去,才轻巧地将落点控制在最近的树枝上。
跟在他身后的楚明玉累得够呛,这个人在森林之中行进的方式绝对称得上古怪:一般人大多会选定特定的路线,或者绕开挡路的树干和树丛,或者在特定的树枝上落足,虽然是在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但途中总是会为了避过障碍物而不断变换路线——但他不同,他是真正地在向前直线前进着,有树丛挡着就跳过去,有高大的树干就攀援而上,即使在树枝间跳跃时也不事先选定落脚点,而是在跳出之后才选择最近的树枝作为立足之处。
事实上,楚明玉一直认为以他这样的行进方式,没有因为缺乏落足点而从高空掉下去摔断脖子,真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楚明玉向来不甘人后,既然前者选择了这样的行进方式,他怎么能再像其他人那样,为了避开前途的障碍物而左右翻腾呢?
一旦习惯这种行进方式之后,就算是楚明玉也不得不承认,那种丝毫没有任何顾及直接跳跃而出的感觉十分美妙,停滞在空中时风的疾速,骤然下落时心跳的停顿,足以让他们这种人趋之若鹜。
——啊,是的,他们这种人。
虽然嘴上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楚明玉很确定,他跟谢渊是同一种人。
就像楼烈左耳的伤,楚明玉一眼就看出来了谢渊的恶趣味,那原本是冲着他左眼去的,如果不是楼烈闪得快,大概毁的就是视力而不是相对不重要的听力了——谢渊的右眼被毁了,就要被他看重的楼烈毁左眼去陪他。
楚明玉跟他的父亲楚深并不相像,这不仅仅是指外貌上他更肖似母亲,也是指这对父子的性格,楚深老奸巨猾谨慎小心,而楚明玉则张狂肆意。
实际上,楚深不太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这在深渊城并不算什么秘密,当然,楚明玉也不太鸟他的老爹就是了。
如果不是因为十九年前楚明玉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谢渊还是个十岁的小萝卜头,如果不是楚明玉的dna检测报告证实他确实是楚深的种,或许说他其实是谢渊的儿子大概还更让人相信一些——反正任凭谁的母亲是个吧台舞女,血缘什么的也总是会被拿出来讨论一番的,从小就听多了这种傻|逼言论的他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什么可忌讳的。
有时候楚明玉也会想,如果不是他们这对父子关系闹得那么僵,或许楚深也未必会迁怒跟楚明玉本质那么相似的谢渊——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或许还真是他连累了谢渊呢。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同一种人,所以绝对无法和平共处吧。
同样的侵略性和攻击性,同样的唯恐天下不乱,同样的张狂和肆意,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就是谢渊是内敛的张狂,而楚明玉是外放的张狂,或者更确切一点说——谢渊就是十年后的楚明玉。
但可惜的是,老大的位置永远只可能有一个,楚明玉不是甘心做老二的个性,而很显然,谢渊也不是。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头上,那么还是让我踩在你头上吧!
假如毫无反抗之力也就算了,既然有了争一争那个位置的本钱,为什么不争!?
从这一点上说来,这大概是楚明玉唯一感激他那个死鬼老爹的一点——给他提供了不少忠心的下属和炮灰。
当然,这个“忠心”未必是对他的,也许是对楚深的,也许是想通过扶植楚明玉让自己获得更高的权力和地位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为他所用,管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小算盘呢!
因此,楚明玉一直表现得很高调。
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在末日之前,楚明玉就是嚣张的代名词——作为楚深唯一的儿子,就算楚深再怎么不喜欢他,日后也仍旧只能把深氏交给他,他当然有足够的资本嚣张,而这么一个人,在末日之后手中握着的权力更大的情况下,反而低调了起来,这才是真正让人怀疑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嚣张也是他的一层保护色。
并不是每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都要搞卧薪尝胆那一套的,楚明玉很少掩藏自己的真正意图,也继续对着别人这么嚣张跋扈着,被他扫到的人只能咽下这口气,自认倒霉,谁叫他们遇到的是出了名嚣张跋扈的楚明玉呢?
而这一次对于联盟递过来的和谈邀请,他一开始也是嗤之以鼻的,不过就是一群绵羊联合起来对抗狼群而已,可也不好好想想,绵羊再多也只是绵羊,一群乌合之众也想跟他们平起平坐,凭什么?
楚明玉以为谢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但结果却出乎了他的预料,谢渊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和谈,决定亲自前往不说,还打算带上他。
他真心觉得这个和谈实属无聊,但谢渊的话最后还是让他决定前来。
谢渊说,“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是什么理由呢?和谈的理由?就坡下驴的理由?……还是,开战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