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徽宗在御极殿搓着头,看着眼前坐的一圈武将。
除了他有所忌惮的童贯外,其他几个简直不堪入目。特别是跟他坐了个正对面的老头宗泽,虽然一头花白杂毛,但浓眉下面两只虎眼,不时扫一下,皇帝都觉得浑身发抖。
这宗泽在民间广有贤名,说他为官能且廉。但是皇帝一想起、他居然敢把科举考卷当万言,抨击时政,就觉得他要当本朝的伊尹和霍光。
所以,宗泽的奏报,徽宗一个字都没听见,只想着快点把这个马上要退休的老爷子打发走。
“朕着实乏了。”
徽宗叹了一声,但一边的童贯正呲牙咧嘴:宗泽处处都在针对自己假冒军功,把从金人那里买来燕云七州,说成是收复失地。
“宗相公这话差了。我朝自开国以来,便积极要收复这失地。官家乃太祖太宗以来第一神武英明皇帝。蒙陛下圣德,某家终收回燕云之地。”
“所以,中贵人就把宫中买卖,做到军国大事上?”
别看宗老头子都六十了,却依旧牙尖嘴利。
童贯平生最恨人揭发他太监的出身,立时面红耳赤,从皇上的龙案上抄起一只紫铜游龙戏珠大香炉,就朝宗泽拍过去。
剩下的武官分成两伙,一伙躲一边瞧热闹,口头劝架;一伙上去抱住童贯,夺香炉。
这紫铜大家伙就像一个大锤一样,呼一下从龙案前扫过,洒出一片香灰;或者突一声,在哪位大人的脑门前,顶出去,跳出几块还带点火光的炭星子。
“童公爷,圣驾面前不可造次!”
“童大人,不可!”
“童大人,这是圣物,人臣怎么可以随手夺来---”
宗泽老爷子却突然暴雷一样,怒啸一声:“呔!”
童贯一惊,香炉掉在地上,砸憋了一个角。
大家这才发现皇帝已经吓得躲在了龙椅后,面如土色。
不巧的是,这时一个用玉色丝巾掩面的雪色毡帽美女,袅娜的行进来,正看在眼里。
徽宗当即闹了个没脸,不得不站直了身体,对着美女怒喝了一句:“这是前朝,相公们还都在呢。什么事?”
美女如出水芙蓉一样,俏俏的福下去:
“官家,奴听见贾先生闯了祸,特来请罪。”
原来,那小太监通过李师师身边的李妈妈,求了这位当初的名妓,为张洛向皇帝求情。
徽宗的头都快炸了,听见这话,越发顾不得童贯一干人,气呼呼的带着李师师,坐了宫车,朝斗原院赶了过去。
进京的这一干武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处于前朝和后宫之间、仍算得外宫的斗原院。
这时,斗原院里,徐副都知也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他派人把郑皇后、几位王贵妃、韦贤妃、宝仪金秋月、朱桂林、淑仪金弄玉、黄金娥、徐散花、任金奴、王月宫、陆娇奴等有名号、没名号的小两百位娘娘,都请来了。
整个斗原院大门口,挤得比正月十五鳌山大会都热闹。
徽宗老远瞧见,登时恨不得将闹事的拉来打死。他一边怒喝抬着轿撵的轿夫再快一些,一边又胆战心惊的、用眼角瞥着身后、好像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的武将们。
皇后并诸位娘娘们瞧见皇上亲自驾临了,就赶紧让出一条小路。徽宗才算挤到了离着里院正堂还有三四圈人的外围。
虽然传撵的人大喊:“圣驾到”,但小院里却骂声此起彼伏,特别是一个女人声音,比别人吼得都响亮,气概比别人都凶悍:
“没偷就是没偷。官家来了,也是这一句。”
“不像那没脸没皮的,指使着别人把公家的钱都揣自己怀里,叫这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
徽宗从来听宫里有人揭短,就没揭发得这么直白的。心里的火,顿时转成了乐。就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装他还没来。他估计着皇后也是因为这原因,才在外围看热闹,不去管闲事的。
小棚子前,徐副都知也很生猛:
“这兴化仓的粮食,都在这斗原院里了,你还想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