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草坪,整理得干干净净,沿着河岸种了一排垂柳,这个时节,柳叶早已经落光,只剩下一些枯萎的柳条,满目萧瑟。
每隔几棵树下,就安置了一张木椅,供行人休息。楚柯就拉着乔非,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乔非左右看看,顿时脸色一变,又开始心虚。这个地方他来过,不但来过,而且铭心刻骨啊,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对楚柯提出了那个过分的条件,十年的纠缠,十年的痛苦,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
难道楚柯今天放下工作不干,把他带到这里来,是要跟他算总帐吗?
眼前优美的风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乔非摸了摸胸口,心跳有点快,现在落跑还来不来得及?虽然他很想跟楚柯谈一谈,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理理清楚,该断的断,但是,绝对不是在这个会要人命的地方来谈啊。
他忍不住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尽量离楚柯远点。
轻微的动作引起了楚柯的注意,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冷淡,明显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或者说是生气的前兆。
「楚、楚柯……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喝咖啡,谈谈理想,聊聊人生……」乔非干笑一声,试图将楚柯从这个没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拉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楚柯冷冷一笑,说道:「十年前,你就是在这里跟我聊人生谈理想……」
「啊?」乔非抓抓头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的人生,不就是以得到我为终极目标,你的理想,不就是和我一起慢慢变老……」楚柯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一眨不眨。
「我、我、我……」
被楚柯盯得有点发毛,乔非慢了几拍才回想起来,是的,当年,他的确是这样对楚柯说的,而且,就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楚柯消化自己的爱的告白,他就迫不及待的拿出胜天的股份拥有者的证明件,逼迫楚柯答应他的求爱。
「你不记得了……」楚柯的脸色又沉下几分,「乔非,你还记得什么?告诉我。」
一见楚柯这副非常熟悉的无限接近发飙时的脸色,乔非蹭地一声跳了起来,连退几步,道:「楚柯,我已经承认我错了,当年我确实干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不该对你痴心妄想,更不该用那样的手段得到你,可是你也报复过我了,咱们就这样算了好不好,其实弄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想,反正你也没损失什么,我也没得到什么,咱们一拍两散,对谁都好。」
楚柯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乔非,不是什么事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现在你想一拍两散,作梦!」
扔下这句话,楚河就上了车,一踩油门,飞驰而去,将乔非一个人留在了这个风景优美的草坪上。
「真没有风度。」
乔非目送那辆黑色轿车离去,虽然腹诽着,但是如果楚柯这个时候倒车回来接他,打死他也是不敢坐上去的。
暴风中心离他远去,他全身的力气也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一巴掌捂住脸。十年前,十年前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日子啊,他怎么可能忘记。
五月十四号,直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在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那一天向楚柯告白的,可是那一天,他晚了一步,有人在他之前,就约了楚柯,在某个著名的情侣胜地见面。他像个跟踪狂一样,一路跟踪着楚柯,看着他走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当时的情景,乔非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是楚柯的一个重要客户,打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起,他就对那个男人看不顺眼,因为那个男人看楚柯的眼神,非常的炽热,炽热到乔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对楚柯不怀好意。
乔非曾经三番五次地阻止楚柯和那个男人来往,为此他甚至和楚柯吵过好几次架,虽然每次吵架的结果都是楚柯答应除了公事以外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私下来往,但是他却发现,楚柯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如果这一次不是楚柯鬼鬼祟祟的,他也不会做出跟踪这种下三滥的举动来。
隔得远,他听不清楚那个男人和楚柯说了些什么,只看到那个男人将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塞进楚柯的手里,然后很放肆地把手放在楚柯的肩膀上,上下搓揉,当时乔非就妒火中烧,就在他几乎就要冲上去给那个男人一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楚柯竟然猛地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一个过肩摔,用力之猛,即使他隔了那么远,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脚底下的震动。
非常可怕,发飙时的楚柯,可怕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个过肩摔还下够,他又抓起那个男人的衣领,左一拳右一拳,把那个男人打得像拳击训练场里的沙包,飞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飞起来,惨不忍睹。
最后,楚柯捡起落在地上的玫瑰花,重重地甩在那个像一摊烂肉死泥的男人的脸上,大声骂了一句:「变态!」
这两
个字,乔非听得无比清楚,虽然事后回想起来,也奇怪为什么隔了这么远,他也能听清楚楚柯骂的这一句话,但是在当时,他却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刚刚还为楚柯狠揍那个男人的举动而欢欣鼓舞的心情,刹那间冻得比冰块还冰。
假如,今天约楚柯出来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自己,那么自己的下场,是不是就跟地上被人围观的那摊烂肉死泥一样,也许明天还能上一回报纸头条:善业集团二世祖,求爱不成反被揍。横批:痛揍变态。
原来,在楚柯的眼里,男人的爱,只不过是一种变态,而自己竟然变态了这么久,还一直自得其乐,像一只闻了鱼腥的馋猫,天天往楚河身边凑。
乔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他承认他被楚柯的狠劲给吓破胆了,他甚至连楚柯给他打电话都没敢接。
回去之后,他躺在家里什么也没干,整整睡了三天觉。三天之后,他就像中了邪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然后他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卖了父亲留给他的全部财产──善业集团,然后千方百计地引诱楚柯的合伙人,从合伙人的手里,收购了胜天的一部分股份,又在股市上吸收了一些游资散股。
五月十四号的那一天,情人节后整整三个月,他把楚柯约到了这片风景优美的草坪上,谈理想,说人生,然后甩出了那些分量很重的股份证明件。
因为无法放弃楚柯,结果,他剑走偏锋。
楚柯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呢?
乔非回忆了许久,只是苦笑,他想不起来,他牢牢地记着这个日子,但是偏偏却想不起那天楚柯的反应,那三个月,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是僵硬的按照程序来做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