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早,东琅国朝中也不得安歇,刚刚下了朝,武百官个个面色凝重,低头绕开李国公和李卞,急忙忙夺路而去。就连平时巴结奉承他李家的户部和工部都避之不及,从殿中一出来,立即分头作鸟兽散。
李国公简直气急败坏,忿忿甩了袖子,低声对身后的李卞道:“极舟江那边的事情你要收一收,别太过分。倘若被查出来了,你爹我也保不了你。还有最近娄州那个案子,找娄州知府压一压,千万不能再传到王上耳朵里。”
今日早朝,东琅君王大怒。因近日极舟江上一连发生多起沉船事故,当地都督知府都查不出个所以然。自古国中大河大江,吃的都是水运与渔产。更何况是极舟江如此重要的河脉,乃是东琅疏通南北的关键枢纽,其中刨除商船与民船,剩余六成是官船。平时运送粮食鲜果,茶叶瓷器都还算事小,偏偏沉的船上都是运送用以供战的陶人陶器。
这就犯了君王的忌讳,一个早上指着运河总督和工部一通大骂。整个勤事殿噤若寒蝉,众臣面面相觑,人人自危,无人敢出声。
“知道了。”李卞也黑着一张脸,不仅因为朝中之事,也因为前日与王涵秋大吵了一架,现在她已经收拾东西回了王家。官场情场皆失意,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必清阁中,王亦阙正从外面回来。他一大早出门,回来时便听说了杨青罗来大闹了一场,杨颜受了伤,温龄正在给她医治。
“珩之……昨日云实……”杨颜说话间疼得丝丝抽气,温龄正给她填瓷,皱着眉头肃声道:“阿颜,别说话!”
“我都听说了。”王亦阙声音中夹着寒意,“我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不会让你们白白受了委屈。再过几日,他们的报应就到了。”
一听就知道他已经有了计策,恐怕又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温龄听了他说话,心中一颤,回过头看了看他:“相公指的可是李家?”
王亦阙对她点头冷冷一笑,道:“既然害了人家的儿子,自然也要拿自家的儿子来赔偿。只是顾家那边,阿姐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云实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因我而死,我也有罪过,也不算什么委屈。”杨颜紧闭着眼道。
云实死了,杨颜与顾家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从此只怕两方势同水火,再也不复从前了。尤其是顾景庄那位祖母,逼着景庄与杨青罗圆房,直到他们有了云实才罢休。她极疼爱这个独苗曾孙,现在云实殒了,真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夫人是如何猜到是李家下的手?”王亦阙与温龄一起出了房门。
温龄心事重重,答道:“上次在悬壶庙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那个刺客应该就是李家指派的。现在又出了云实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
她看了看王亦阙,又道:“阿颜与李家究竟有什么仇怨,怎么会引来三番两次的刺杀?”
王亦阙停下轮椅,望着庭院里泛黄的芭蕉叶,对她道:“都是陈年往事了。”
十余年前,京池城有四大家鼎力,王韩杨李。王侯爷,韩将军,杨富商,李国公。这四大家族分割了京池城的势力,举足轻重,谁都不能得罪。
后来经过陶人起义一战,王家老侯爷自缢身亡,王亦阙被流放,王家毁于一旦,算是已经完了。韩风受了重伤,落了个残疾,韩将军在外御敌不力,丧身沙场,韩家兵权被削,也再爬不起来了。
这期间杨青罗嫁给了顾景庄,顾杨两家的财富势力融合在一起。顾家便在后来短短时间内,一路飞黄腾达,扶摇直上。现在李家最大的对手,一个是苟延残喘,死而不僵的王家,一个便是如日中天,气势正旺的顾家。
王家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倒好办得很,轻轻吹一口气就垮了。只是这顾家,一来有一个礼部主事顾景庄,二来还有杨家精明利落的杨青罗,在外还有一个表兄,是管理极舟江的运河都督,名叫顾无言。这么多年来,虽然李家极力打压,可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家往下条条血脉跟着连续蓬勃,不是说斩草就能除根的。
如此势头,李家怎能不忌惮?
李家会刺杀杨颜,一来是因为杨颜与李岚因有旧仇,宿怨积深,二来便是想借杨颜的死来打击顾景庄和王亦阙。王亦阙此次进京,欲接杨颜回南境。此事想必李家也已经猜到了几分,故而才加紧了行动,三番两次进行刺杀。
只不过未曾想到,杨颜未死,倒是阴差阳错毒杀了云实。此番错手,既打击了顾景庄和杨青罗,又让杨颜背了黑锅。如此一举多得之事,他们一定是喜出望外,得意洋洋的。
王亦阙本不想这么早对李卞动手,只是情势所逼,倘若他再不出手,只怕她们再遭不测,难以平安回到南境。
“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温龄沉了声,“方才听相公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对策,不知你可有把握?”
现下只有他二人与燕绝在场,王亦阙听她唤他“相公”,心中微微舒心,笑道:“我从未失手,夫人要对我有信心。”
“我只是没想到相公远居南境,竟然可以掌控京池的事态,实在叫人佩服。”温龄敛目道。
王亦阙抬头看着她道:“此事不必瞒着夫人,当如实相告。李家我断不会留,也容不得他留。”
看来扳倒李家,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