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早饭,燕绝送来一些折子,王亦阙正坐在房中处理这些琐务。

这时玉漏在门口轻声道:“门主,东院的丫头青裘代万姑娘来送东西,说姑娘还有几句话捎她带给您。”

“让她进来。”王亦阙并未抬头。

青裘手上捧着一个木盒走进去,对王亦阙行了礼后,将木盒打开给他过目。

王亦阙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那是个精致的储物盒子,外面用的是紫檀木,里面裹着数层红泥烧成的陶,中间排满了赤红色的药丸,扫过去足足有二十余颗。

“万姑娘吩咐了,这二十四颗赤丹,您每日须得服用六颗,共四天……”青裘语调柔细,可一字一顿,不知为何颇有些死记硬背的味道。

“等等,这外盒的紫檀木是哪里来的?”王亦阙打断青裘,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青裘支吾了几下,小声道:“昨日下午姑娘命家丁把房中的紫檀飞罩拆了下来,然后找木匠加工成了这盒子。门主,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么?”

王亦阙心堵了片刻,勉强笑道:“没什么,你继续。”

“姑娘还说了,你服用这赤丹时,千万不能咀嚼,一旦它破碎就失了药性。这赤丹由多种名贵药材炼制,制作工序繁多,请门主一定好好珍惜。”

青裘说完之后,王亦阙支着下颌看着她,道:“我有一个疑问。今日为何不是万姑娘亲自前来,而是你代送?”

“万姑娘说她劳碌多时,需要游手好闲几日。她知道门主定会问起,请叫我跟您告个假。”青裘讲话全部完毕,小心翼翼将那盒子放在王亦阙桌案上。

王亦阙挥了挥手,她识趣的退出了屋子。

玉漏进来收走王亦阙批好的,嘴边荡漾着愉悦的笑容,“那紫檀飞罩可是门主心头至好,就这样被万姑娘拆了,您就不兴师问罪一下?”

六年前,王亦阙在潼嘉关拍下那紫檀木,价值上千银钱。后来又请了几位老雕工雕镂成了飞罩,本意欲安置在自己屋中,可紫檀之气沉厚富泽,恐会影响他安养身子,故而才安置在了东院。就这样被温龄拆了,实在有些可惜。

“一块木头而已,随她去吧。”王亦阙目光坦然轻淡。

玉漏挑了眉,整理好手下的折子,似乎打趣道:“门主这样豁达大方,倒一点不像您寻常的作风。”

“你是说我平日里皆唯利是图,斤斤计较?”王亦阙半眯起眼,语气冷漠,“这万姑娘才来了多久,你们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把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

玉漏了解他,知道他只是玩笑话,眸中含笑道,“门主说我们,难道您不也一样?”

“你越来越多话了。”王亦阙将最后一封放在玉漏手中,偏转过头望了望庭院。

快到中元节了。

经过数天的熏陶感染,难民村中千余名难民自愿跟随朱旌,去往朱雀部族所在的更南之地。既然事情已经确定,未免夜长梦多,朱旌当即决定踏上回程。

燕绝为了证明自己真诚的心,拒绝跟朱纨同去为朱旌送行,从早一直待在东院的亭子里,痴痴等着她回来。待到朱纨回来了,两人又在院中拌起嘴来。

朱纨牙尖嘴利,燕绝自然是比不上,可是他有火热的心和坦荡直白的情话,一时间,朱纨竟然被他说红了脸,气得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温龄看着朱纨的臭脸,只觉得两人又可爱又好笑,青裘在一旁给两人沏茶,笑得手直抖个不停。

“小猫儿,你也笑话我!”朱纨恼羞成怒。

青裘很是无辜道:“万姑娘也笑了,朱纨姑娘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软柿子!”

温龄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朱纨瞪了她一眼道:“本来王亦阙不让我跟哥哥回家,我就已经很不愉快了,回来又被燕绝骚扰了半天,你二人还拿我当笑话。我警告你们啊,姑奶奶心情很糟糕,可别拿我寻乐子!”

两人稍微止了止笑意,温龄忽然想到一事,严肃了神色道,“对了,朱旌大哥带了千余人离开松州城,这么大的动作,庞都既然是坐镇将军,怎么竟没有一点意见?”

“他怎么会有意见?又哪敢有意见?”朱纨端起茶轻啜了一口,“数千难民逃难到此地,东琅朝廷肯定要给他施压,这本来就是个棘手的大难题。门主可帮他省了不少事,他应该感谢才是。至于难民的去向……门主在南境一手遮天,说什么就是什么。庞都即使怀疑,也力不从心,不过就是贴个告示警示几日罢了。”

温龄点了点头。

本来朱纨想与温龄切磋棋艺,奈何东院每日的饮食都是鸡汤药膳,要不就是动物的肝脏,她待了两日实在受不了,抬脚便回了北上阁。

青裘也觉得奇怪,又看见温龄手腕上系了一条素白的腕带,心中更疑惑了。

“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又不是葵水的时候,为何尽吃这些大补之物?”

温龄捏了一颗桑椹放进嘴里,笑眯眯道:“我现在是个行走的血包,随时候命,当然要吃好些了。”

“行走的血包?”青裘想了半天没有头绪。

这时候燕绝阔步走了进来,“万姑娘找我?”

温龄思索片刻,道:“早几日那瓶给西粦国主的药可送到了?他可用过了?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尉迟胥已服用过了,未曾听闻有什么问题。”燕绝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姑娘为何这样问?”

看来他人还活着。温龄听到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他既然服用过了,可有什么表示没有?”温龄又问。

“表示?”燕绝更觉得奇怪。

“哦,倒也没什么。只是听闻西粦国的蝉纱名贵罕见,我心想倘若国主要赠送回礼,就请问他要上一两匹,也叫我开开眼界。既然他没有什么表示,此事就这么算了吧。”温龄心中失望。

燕绝笑道:“倘若姑娘喜欢,大可告知门主。”

“不,不用了……”温龄呛了一口气。

她才把他的紫檀飞罩拆了,现在又要他破财购买贵重的蝉纱,只怕他记起仇来,一百颗赤丹也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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