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吴澄再赴美国,欢欢喜喜地迎接已经获得硕士学位的季覃和两个儿子并丈母娘归国,出发前两日,两口子还忙里偷闲去了一趟加拿大,在安大略省的市政厅领取了结婚证,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这一日归国,才下飞机,吴澄就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直抱怨不停歇地打了一个小时才打通这电话,吴澄失笑道:“飞机上又不能开手机,您当然打不通了。哎,再耐心地等半小时,您就能见着您的两孙子了。”
出了机场,早有安达公司的司机在接人处等着了,见着吴总出来就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点头哈腰地帮着推行李什么的,一行人高高兴兴上了一辆宽敞的商务车。
两小家伙在飞机上睡饱了,这时候都睁开了眼睛,被吴澄和季覃一人抱着一个,饶有兴致地透过车窗看外面繁华的街道,不时地用小白胖指头指指点点,不断地发出婴儿式的惊奇感叹:“Car!Manars!”“Bile!”小哥儿俩还不时地交流一下感叹:“JerrLk!”“David!Lk!”
季覃逗着怀里的宝贝,略困惑地蹙眉,对吴澄说:“Jerr和David才学会说话,这忽然换了语言环境,不光是变成全中,还都是方言,会不会不适应啊?”
吴澄大而化之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小孩子都是天生地学语言快,一会儿就适应了,比大人强多了。”
Jerr了一会儿热闹的大街看腻了,这会儿觉出肚子饿了,便拿小脑袋往抱着他的吴澄怀里钻,扁着小嘴喊“Hgr…”,结果引得这边的David也开始闹,被季覃给一人塞了一块手指饼还不消停,反正就是想喝奶瓶,吴澄没办法,只好一边打电话叫在家里候着的吴澄妈烧开水预备着,一边叫司机开快点,紧张得司机连闯两红灯,终于在十分钟之内飙回了家。
一行人到家,连久别的寒暄也顾不上,就忙着给两小家伙烫奶瓶,冲兑奶粉,摇匀了举到两小家伙面前的时候,小家伙们就像看见了天神一般,扎着两只小胳膊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拿到奶瓶嘴角顿时咧开了笑,又忙不迭地往小嘴里塞,抱着咕嘟咕嘟地喝开了,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喝得特别专心。
吴澄妈看得好玩,忍不住轻轻地扯了一下Jerr奶瓶,小家伙马上几根小手指用力抓紧,那天生就知道护食儿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
吴澄妈越看越喜欢,便马上为孙子抱不平,埋怨吴澄说:“看把娃娃饿得!你们路上都不给人家吃点!”
吴澄笑着解释说:“飞机上是可以冲奶粉的,可惜那会儿两小家伙都在使劲睡觉,结果,一下了飞机没多久就开始闹腾要喝奶,临时没准备,就只好挨饿了。”
吴澄妈“啧”了一声,说:“亏你们买的那什么奶粉还那么贵呢,还是母奶好,不用冲兑,娃啥时候想喝就喝,把衣服一撩就成。”
这话说得不经大脑的!季覃本来有些黑脸的,转念一想又诡笑着附在吴澄耳边悄语,“你妈叫你撩衣服呢!你怎么不听话?”
吴澄用脚尖轻轻踢了季覃一下,说:“别闹。”
这边,吴澄妈见着照片上的大孙子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长得粉妆玉琢一般,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简直是喜笑颜开,忽然摸出两个大红包来塞孩子们手里,说是给孙子们的见面礼。
吴澄哭笑不得,说:“妈,你给他们钱做什么?他们又不会用,再说,那上面得多少细菌啊?”
吴澄妈说:“哪有细菌啊,我专门去银行换的,都是新崭崭的!主要是你们什么都事前准备好了,我一看,这啥都不缺,实在不知道给孩子们买啥,干脆给钱,不过是我做奶奶的心意嘛。”
Jerr到红包就扔了,压根儿不稀罕。他现在可以走几步路了,这会儿吃饱了有力气,便挺着喝得圆鼓鼓的小肚子,扶着包了软边的茶几走两步,然后目标明确地拿到了电视机的遥控板,对准了电视机屏幕按。
吴澄妈惊叹说:“这孩子聪明哟,还知道自己开电视看呢!”
季覃给吴澄妈解释说:“他们在美国的时候每天要看一个动画片,零岁前宝宝看的,这里应该接收不到吧。”
吴澄马上说:“没问题,安个那种锅盖的接收器,看看能不能收到。”
看Jerr得摇摇晃晃的样子,吴澄妈生怕他跌倒,跟着后面喊“大宝贝儿,慢点!”
这时候,季覃的眼睛已经转到David身上了,见小家伙把红包里的一万块钱全部倒了出来,摆在地板上摊开,又堆高,跟玩沙堆似地,一地的粉色毛爷爷,还嫌不够,又爬过去把Jerr掉的红包捡过来,抓了一把里面的钱,又叠加上去,玩得不亦乐乎。
吴澄笑了,说:“这么小就喜欢玩钱,看来二宝和你一样,是天生的财迷,最爱数钱玩钱,到底是你的基因。”
季覃撇嘴说:“他哪里知道这是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民币吧?”
说着,季覃就走过去,将David抱起来,指着他手里抓了一把的钱,问:“What;#039;s these”
David笑眯了眼,回答说:“Mne”
季覃惊异地挑眉:还真知道呢!这小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吴澄也有些吃惊,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因为纸张的原因。美金也好人民币也好,纸张都不同于一般的纸,婴儿触觉灵敏,思想单纯,也许他以为这种触感的纸就只ne?”
David听到Dadd里总算蹦出一个听得懂的单词,马上跟着学说,煞有其事地点头,重复着:“Mne”“Mne”“I like ne”
吴澄和季覃都笑了起来,吴澄说:“我说他财迷吧,呵呵,三岁看老,这一岁就能看出点苗头来。这小家伙绝对是继承了你的优良基因,打小就是个钱串子!”
季娟见有亲家母在家里住着,就私下对季覃说:“她在这里,我就走了。一家子就不能有两主妇,不然,准闹架。正好我带大宝二宝带了快一年了,回去休息休息。”
说起来,季覃去了美国之后,吴澈也去了澳洲留学,现在找了个澳洲姑娘结婚,打定了主意定居那边,故而吴澄妈没有依傍,只能搬来挨着大儿子住,现在有了孙子,更是理所当然地要长期住了。季覃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也不好说的,说了只能叫吴澄为难而已。
但是,本来性格不同的人勉强住一个屋檐下就够烦的了,还有这育儿观念上的差异着实叫季覃烦躁。
季覃以前在美国和季娟一起带两个孩子,完全不觉得吃力,回了国,家里还专门给两孩子各请了一个保姆,加上吴澄妈和另外偶尔搭手的做饭阿姨,整整四个人被两孩子弄得人仰马翻,叫季覃觉得十分纳闷,对吴澄说:“我真搞不懂,在美国是一个人带几个娃,在中国,是几个人带一个娃,还搞不定!为毛效率如此低下!”的确,在中国,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家一起上,团队合作来带一个独生子女的情况太多了。
吴澄皱皱眉,说:“老美还停留在我们四五十年代的光景,反正不搞计划生育,孩子多,死一个无所谓。不像现在的中国,都是独生子女,生一个就要活这一个,当然就金贵了!”
季覃撇嘴说:“拉倒吧,人老美最重人权,哪里是你说的那样!我看啊,主要还是中国人带孩子的方法不对。就比如说这个纸尿裤吧,美国的孩子人人都用纸尿裤,你妈就是中国人的老观念,非说不能用,还胡说什么会对孩子的小*不好,将来不育,要照她那么说,美国几百年后就要自然消亡了。”
吴澄合稀泥说:“不过,我妈说得也有些道理,孩子的小*都捂在那纸尿裤里,尿了也不知道,温度高,可能真的不好。”
季覃说:“半小时换一次,绝对没问题。不用纸尿裤,多出来多少事啊?一天至少得换十身衣服,这洗啊弄啊费时间不说,穿穿脱脱的还容易叫孩子感冒,到时候又是事!还有,你妈可能也是怕孩子尿身上,看电视的时候就给人家强行把尿,没尿就一直把,一把就是一个小时,有这样的吗?一次两次就算了,经常这样,孩子会感统失调的!”
吴澄见季覃发火了,只好跑去调停此事,好说歹说说服吴澄妈以后都给孩子用纸尿裤,此事按下不提。
类似的事情很多,琐琐碎碎地,难以细述,最讨厌的是吴澄妈身为一个长年在家呆着的家庭主妇,本身没什么见识,看电视的时候却喜欢发表高见,特别是宝宝们喜欢看一个类似于体能挑战的节目,就是挑战者要迈过一条河,河里有许多人工设置的障碍物,经常把人打落到水里,而一旦落水,就等于是挑战失败,拿不到奖品了,这时候吴澄妈往往会为挑战者惋惜,但是,她说出来的都是一些很消极的东西,比如“笨死了,那么多关都过了,却在这里掉水,一毛钱的奖品都拿不到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参加呢,免得变成落汤鸡”之类的话。再然后,她还喜欢看情感节目,经常带着保姆一人抱一孩子看节目里的女嘉宾含着一包泪说什么丈夫如何恋上了外面的小三如何不回家如何漠视家庭不管孩子之类的,季覃只要一看到她在抱着孩子看电视,就马上把孩子抢过来,说:“小孩子的视力还在发育期,就是灯光都不能太强,怎么能长期对着电视屏幕呢?”
还有育儿观念上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比如说孩子跌倒了,季覃的做法是先不管,让他自己爬起来,再给与表扬“Gd!”“Yare great。”“Yare ave。”之类的,可是,吴澄妈的做法是用脚使劲跺地板,骂:“都怪你这死地板,把我宝宝摔着了!”季覃觉得很不好,不利于培养孩子的健康心态,第一,不能迅速从挫折中自我恢复,第二,怨天尤人的心态也不利于孩子责任感的培养。
还有一点很膈应人的地方,吴澄妈知道Jerr吴澄请人代孕的,算是真正的吴家大孙子,经常自觉不自觉地都会带入一点偏爱之心,有时候两孩子一起玩,一个打了另一个,她的偏向性就更加明显了,往往抱着Jerr着疼着,对David置之不理,叫季覃看到就大为光火。
尽管如此,季覃却按捺住了火气,理智地处理这件事情。
季覃认为,人一生中有许多种社会关系,比如上下级、同事、朋友、同学、亲戚之类的种种,但是,最重要的是家庭关系。有许多人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爸爸妈妈嘛,兄弟姊妹嘛,公公婆婆嘛,老公老婆嘛,吵一架又不可能像外面的人那般翻脸不认了,故而轻忽处理,久而久之,缝隙越来越大,导致同室操戈、亲子反目、夫妻离异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可不戒。吴澄是爱我爱孩子爱家庭的,但是,这并不等于他就乐意因为婆媳矛盾而将中年守寡的母亲丢在外面,就算他为了宠爱我那么做了,事后心里肯定会愧疚难过,转而对我产生看法。
应该宽容地对待婆婆,毕竟她没什么化,而且,偏心什么的也是人的自私本能,但是,季覃还是觉得,别的都可以忍,关系到孩子的教育就不是什么忍不忍的问题了,什么都比不上这个事情重要,什么都应该为此而让步。
必须要策略地解决这个问题。
季覃任何时候都没有和婆婆起过冲突,反而是十分客气地对待她,还不时地给她买保健品营养品,劝慰她注意身体,最后将这个难题交给吴澄来解决,因为亲不间疏嘛,季覃再怎么巧妙地劝说,毕竟是想要她离开这里。
吴澄在妈妈某次因为劳累而凸显出冠心病的症状的时候抓住机会劝导妈妈不要再为大宝二宝的事情操心劳碌,还是去姐姐姐夫那边享福的好,外孙女儿今年十岁,完全不需要老人操心,又爱说爱笑嘴巴甜,最适合吴澄妈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带着玩了。
吴澄妈叹息着说:“我还不是担心着大宝二宝吗?家里是有保姆,可是,毕竟是外人,没我在这里镇着,就怕她们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