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
女帝并未动怒,手指在案桌上轻轻叩击,一瞬不移地看着江涛。
江涛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圣上,发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惊得汗流浃背。这目光里的冷意,仿佛一座大山。
陆振企图和稀泥,打了个圆场:“圣上,这案子说大也不大,既已水落石出,要不,就到此结束吧。”
一道轻柔的嗓音却在殿中响起:“案子并未结束。”
众人讶然,扭头看去,只见原本一直安静站在崔策身旁的谢晚凝向前迈了一步,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块手帕,打开一看,是一个物件。
此物极细极小,在场眼神不大好的几位老臣,身子前倾了寸许,眯着眼,才稍微看清。
“这是何物?”圣上开口。
一旁的女官得令,走到谢晚凝面前,接过这个物件,又匆匆返回,呈给圣上。
圣上接过来,手指轻捻,又扯了扯。
原来是一条丝线!
殿内几个人都莫名神色一松,嗨,还以为是什么呢。
然而圣上却发出一声冷笑,而刚才还神态从容胡说八道的陆振陆国舅,脸色刷一下白了。
崔太傅捋着胡须,觑着两人,很疑惑:“这是?”
圣上令女官将这个物件传给殿中人看,抬手示意谢晚凝解释。
“此乃青鸾丝,传说是用了神鸟青鸾衔木筑巢时分泌出的液体所缫而成,稀有而珍贵,从前朝数代传下,所剩无几。”谢晚凝指指丝线,“这种丝的特点,就是极细,透明若无物,偏偏又极具韧性。”
“正因为这个特点,这样的丝线,只有一个用途。”
圣上接过她的话,语气悠悠:“用在皇后的凤冠上。”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刷刷看向了陆国舅,陆国舅“扑通”一声,竟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谢晚凝点头,又接着补充:“但它有个弊端,不能遇水。”
“窃贼偷盗《寒山帖》那晚,冬雷响起后,开始有雨珠飘落,贼人从窗户离开,本想用丝线将窗户再扣上,形成密室,不料这丝线沾了水汽,断在了窗内。”
“负责偷窃的冯雨并不知道这种丝线的来历,不以为意。更因这丝线又细又透明,江姿宁等人只能赌,赌我们没看见,待日后趁众人不注意,再去收回即可。”
但是她们没有料到,房慧留了一个心眼,在事情爆发之初,就把众人堵在了门外,不许人进入。
“但有一个问题,这江家小娘子,又怎么得了这青鸾丝?”崔太傅开口问。
若说江姿宁因为自己父亲是羽林中郎,能接触到蛟丝布,但这青鸾丝,只藏于皇宫内,她绝无可能凭自己就能拿到。
但有一个人可以,同时,她也在松林学院。那就是陆振的女儿,先皇后的侄女,陆南晴。
在场之人恍然大悟,再看陆振的表现,心中了然。
崔策这个时候却看向了谢晚凝。
在松林学院审了半天案子,这关键证据竟被谢晚凝藏得严严实实,只为了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发出致命一击。
她连他都防了一手。
此刻,陆振苍白着脸,哆哆嗦嗦伏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说江姿宁偷了蛟丝布,江涛只是失职,那这本属于皇宫的青鸾丝,出现在松林学院,可不是纵容自家孩儿胡闹就能解释得通的。
这已经不是偷窃《寒山帖》这么简单了。
要知道,谢晚凝的松林学院,是面向天下女子所开设,是“擢姝诏”的强力执行。
这学院背后站着的人,是坐在龙椅之上的圣上。这松林学院出事,究竟是冲着谢晚凝去的,还是冲着龙椅去的?
在场的人都是权势场上惯于翻云覆雨的,谁看不出其中门道?
就连崔太傅都“啧”了一声:“我这《寒山帖》可太金贵了,竟然让两位大人拿出了蛟丝布和青鸾丝来做这局,谢娘子,这《寒山帖》的价值,可要水涨船高啰。”
谢娘子苦笑。
陆振和江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了半天好戏的镇国公乐齐山,大刀阔斧地坐在一旁,看着陆振那怂样,皱了皱眉:“国舅爷不必慌,这后宫里人这么多,当时宫内大乱,先皇后陪在先帝身边,许是那时哪个宫女看到了贪财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