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扬州。
苏宁筠抱着绿萝站在门口,远远的一辆青布小马车晃晃悠悠驶了过来,车上下来一个青衣男子。这近半年的动荡让他褪去了原先的稚嫩与不羁,变得愈发沉稳起来。
苏宁筠看着他,眼泪慢慢地聚满了眼眶,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人消瘦的脸庞,低喃道:“活着就好。”
白艾抓住她温热的手掌,用自己的胡茬细细摩挲着,感受着这份真实,他真的活着回到了她的身边。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边,没有那些阴谋阳谋,没有所谓的般不般配,只有彼此。
“白夫人他们都安排妥当了吗?”苏宁筠引着白艾往回走。
“嗯,老家虽不比京师,但祖上还是留有几分薄田,俭省点养活一家老小还是不成问题的。如今我们白家落魄了,不知梁老太爷是否会嫌弃我。”白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都不嫌弃我是个合离带着孩子的妇人,我嫌弃你什么?”
苏宁筠笑道:“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只是一个有点薄产的妇人,如今我们倒很是般配呢。”
白艾逗了逗窝在苏宁筠怀中眨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绿萝,欢喜地笑道:“是啊,想想以后的日子,觉得也很不错呢。”
两人相视而笑,苏宁筠觉得,任她锦绣繁华,不如此刻的日子来得安心。
然而此刻锦绣繁华的三皇子府。
燕瑶站在房门口,手中的甜汤已然凉透,可屋里的谈话似乎永无止境。她知道,那个对自己温柔缱绻的夫君此刻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该打扰更不该抱怨。
一切似乎与预想的不一样了,可又似乎与预想的一样。
是啊,幼筠姐姐不是告诫过自己吗?是自己被爱情蒙了心,把一切都想得太美了。原来要做他背后的女人是这种滋味,可自己已然没了回头路,况且,他是那么的好,好到自己觉得这种委屈都是不应该。
燕瑶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这一刻,那个天真烂漫,一心期待爱情的小姑娘再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温柔大气,能与夫君并肩而立的皇子妃
大皇子府。
如今赵弼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府中被抄没一空,府中的奴才杀的杀,卖的卖,仅剩的那些对他也是避之不及。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皇子如今却变得人憎狗嫌,日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喝闷酒。好在圣上还是顾念几分亲情,府中基本的吃喝还是不愁的。
赵弼将自己关在脏乱不堪的屋内,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没有人愿意理他,他的结发妻子和那些日日围着他转的爱妾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免得见着被他喝骂甚至毒打。
夕阳的余晖照射到屋内,留下了他落寞的残影。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抹消瘦的身影摸索着走了进来。
王侧妃逆着光站在那里,神圣得就像仙女一样。赵弼眯了眯眼睛,可眼前的人儿却怎么都看不清。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却一下落了空,自己反倒跌落在地。
王侧妃听到了响动,慢慢地走到了赵弼的身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赵弼的手在她脸上爱怜地抚摸着,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发髻怒吼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赵弼,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吗?”王侧妃冷冷地问道。
赵弼一把将她甩开,又端起桌上的酒盅猛灌了两口,喃喃道:“我做错了什么?哼,父皇嘴上说爱我,其实一直在权衡利弊。那些官员表面上敬我,其实都是想借我捞些好处,飞黄腾达。而你呢?我对你那么好,你却与我虚与委蛇,最后摆我一道。你当真以为我现在不敢杀你吗?”
“杀我?呵呵,赵弼,如今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踏入你这个院子?”王侧妃抬手拿过酒盅斟了一杯酒递给他,然后温柔地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伏到赵弼耳边,一字一句说道:“赵弼,我真替你觉得可怜。”
太阳终于耗尽了能量,屋里完全陷入和黑暗。但王侧妃早就熟悉了黑暗,她熟门熟路地点起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又为赵弼斟了一杯酒,笑道:“来吧,往日的恩怨再说无意,今日我就陪你喝最后一次。”
赵弼盯着那盏幽暗的孤灯,忽然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与王侧妃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夜渐渐深了,大皇子府里陷入了沉沉的寂静。
忽然不知哪个院子里传出隐隐约约的歌声:
一更,愁起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