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道:“白夫子既是相剑名家,他说此剑妨主,定然有其根据。萧掌门明知令尊惨死于此剑之下,却还要将这种不详之物留在身边吗?”

萧溪水轻抚剑身,道:“此剑虽然妨主,但却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器,寻常兵刃在它面前,如同枯草朽木,挥之即断,要我放弃这样一把好剑,可也太难为我了。”

谢岚道:“此剑虽好,但总没有性命重要。”

萧溪水面露微笑,道:“如果得到青莹剑的是谢先生,你舍得把它毁掉吗?”

谢岚道:“此等不祥之物,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毁掉。”

萧溪水抬眼望向谢岚,道:“谢先生这话说得果决,就跟我刚得到家父的死讯时一样。那时,我恨极了青莹剑,恨不能将之碎成千万段,但当我得到它,并亲眼目睹了它的锋利后,我犹豫了。是按照之前的心意,将之毁掉,还是把它留下来,作为自己的配剑?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我遇到了那位命中的贵人。”

谢岚道:“贵人?”

萧溪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是一个游方的道士。家父生前也曾遇到过他。他看过家父的八字,给家父相过面,说他福薄命浅,但会有一番辉煌的业绩。家父生前最忌讳人家跟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当即就把他骂了一顿,还折断了他的算命旗。在那之后不久,家父意外得到了青莹剑,并借此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声名,后又击败了诸多同门师兄弟,成功夺下了浣花剑派第十七代掌门人之位。对别人来说,这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我那出身卑微的父亲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小的成就了。虽然后来家父遇害,但不得不说,那游方道士的话全都应验了。也许白夫子对青莹剑所下的结论有一定的可信度,但谁又能知道,家父的死,不是因为他本身福薄命浅呢。”

谢岚不语。

萧溪水又低头去看青莹剑,口里说道:“在得到青莹剑后,我真想把它毁掉,但碍于它异于寻常的锋利,我又十分不舍。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那个游方的道人。他说我是个硬命格,一生也许会有许多坎坷,但只要远离不阴不阳的人,这辈子活到八十岁是没有问题的。相比于以相剑为业的白夫子,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以算命为生的游方道人。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测算,但他的话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让我产生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各种坎坷。在那之后,我便下定了决心:我要把青莹剑留下来,并把它作为我的佩剑随身携带。我相信,只要的命足够硬,即便青莹剑不详,也奈何我不得。”

东门夜雨凑过来,拿手肘撞了萧溪水一下,道:“姓萧的,你不仗义啊!”

萧溪水道:“我怎么不仗义了?”

“遇上了这等神算子,你不介绍给我?”东门夜雨看起来有些生气,“你老实说,这个牛鼻子长什么模样?在哪家道观里栖身?要不你直接带过来,让他给我算算寿数,如何?”

萧溪水展颜笑道:“东门剑主,你就不必算了,我单看你这面相,就知道你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东门夜雨瞪大了眼睛,道:“你也会看相?”

萧溪水摇头,道:“不会。”

东门夜雨道:“你不会看相,怎么知道我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萧溪水道:“连我这个不会看相的人,都能看出你洪福齐天,寿比南山,那个以算命为生的游方道人,自然更能看出来了。”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有道理哎。”

小菊端着破碗走过来,道:“主人,该吃小鱼干了。”

萧溪水转目望向谢岚,正色道:“谢先生,你愿意听我讲青莹剑的故事,我非常感激你。如果你不是云门的客卿长老,我不是同天会的会主,我萧溪水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但天不遂人愿,我们很可能会在同天会与云门即将到来的冲突中,成为对立的双方。老实说,我实在不想与你做对手,不如这样,你再劝一劝云少主,让云门加入同天会,这样就可以免去干戈,咱们大家也都可以做朋友了,这样岂不是好?”

众人纷纷附和。

谢岚朗声道:“诸位抬爱,云门上下感激不尽,但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的决策,非是出自门主一人之口,乃是云门上下各堂弟兄的共同心意,要谢某说服门主一人尚且不易,要谢某说服云门三十六堂的近万弟兄,那更是千难万难。”

萧溪水心想:“你说这话分明是在替云天行开脱。根据同天会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全是云天行一意孤行的结果,哪有什么万人同心的感人举动。你把云门三十六堂的近万门人搬出来,无非是想向我们大家示威。我们同天会是由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组成的大盟会,少说也能遮巴蜀半边天,难道还会怕了你们云门?”

唐老太有意激化同天会与云门之间的矛盾,佯怒道:“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贱卖药材,严重破坏了巴蜀的市场,侵害了巴蜀商人的利益,我们同天会身为规矩制定者,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谈判不能解决问题,那我们同天会将不惜动用武力!云少主,你当真要双方兵戎相见,才肯罢休吗?”

云天行道:“坦白讲,就算兵戎相见,我也不改初衷。”

人群里一人喊道:“云少主,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固执!你想做善人,大可去别处做,在巴蜀做这种事,显得我们大家都像是坏人,只你一个好人,你是成心想拆我们的台吗?我们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巴蜀现有的秩序,让巴蜀黎民免受动荡之苦。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云天行循声望过去,见说话之人是一个秃头老者,却不知是谁,回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如果人都饿死了,病殁了,那还要规矩何用?规矩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反过来说,如果规矩的存在,只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糕,那规矩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那秃头老者神情激动,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啊!”

云天行道:“不瞒诸位,在来之前,我还满怀希望,希望能凭一腔热血,说服诸位会主,能适当降低粮药价格,以济黎民,但看到诸位的态度,我不知该怎样开口。也许你们觉得,我做这种事,是为了想成为一个好人、善人,亦或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名利,学人家沽名钓誉,其实,你们怎样看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即便这样会破坏你们的规矩,我依然勇往直前!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你们同天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不惜动用武力;我云天行为了扞卫自己的信念,亦同样不惜性命!”

裘人烈从外面走进来,高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不过是沾了祖辈的光混到现在,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走到云天行面前,拿一双虎目瞪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云天行,好话我们已经说尽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同天会,要么永远留在这里,怎样选,你给个准话吧!”

云天行直视裘人烈投来的逼人目光,道:“裘庄主,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裘人烈道:“是便怎样?”

云天行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金色,他抬手按剑,道:“我今日便要从这里走出去,我看谁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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