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熊氏一门在魏国又不是没有人脉,要知道,魏国的君主赵润乃是他熊辛的堂姑父,而魏国皇后芈姜则是他的姑母——这对魏国最具地位、最具权势的夫妇,又岂是不能保全他熊氏一门的富贵?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熊拓点头投降魏国,他立刻就能成为魏国的大贵族,而且还是皇亲国戚级别的大贵族。
“祖宗英雄,儿孙未必佳,我熊氏一族,现如今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叹一口气,楚王熊拓站起身来,负背双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园中的景致,长叹道:“相当年先祖逐巴人于巫山,而后征战楚东,打下偌大的国土,留给后代子孙,只可惜后辈不孝……”
“……”
溧阳君熊盛默然不语。
二人都清楚,其实他楚国曾经是非常强大的,哪怕是三四十年前的楚国,事实上也依旧强大,否则,何来的能力与齐国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呢?
只是相比较齐国的贵族,楚国的贵族大多‘利己’,当他们发现在「齐楚战争」中非但无法获得利益反而还要搭进去不知多少财富后,国内的贵族便不再支持国家与齐国征战,以至于齐国取得了「齐楚争霸」的最终胜利。
在此之后,楚国又爆发了因为汝南君熊灏而引起的「熊氏内战」,使得楚西与楚东自相残杀,虽然当时汝南君熊灏因为不希望内战扩大而自刎谢罪,但楚东还是清除了一部分汝南君熊灏麾下比较激进的平民将领。
可以说,楚国的旧贵族势力,包括楚水君、巨阳君熊鲤、前邸阳君熊商等人,一次又一次地拖累国家,才使得楚国屡屡错过时机。
在这方面,魏王赵偲就比楚王熊胥狠辣。
魏国赵偲登基时,魏国亦是王族、贵族把持国家的局面,但通过「大梁内战」、「南燕惨剧」两桩事件,魏王赵偲以雷霆之势铲除了一部分王族与贵族势力,虽说这两桩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不可否认确实是大大削弱了魏国国内的王族与贵族。
虽然在后半生,魏王赵偲已大为收敛,使得王族与贵族再度呈现挟持朝廷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也比楚国的情况要好得多。
待等到魏王赵润继位,魏国国内的贵族,已经被这位君主支持的朝廷压制地喘不过气来了,甚至于,就连宗府也基本被朝廷架空,这使得魏王赵润还得反过来扶持赵氏一族,免得赵氏王族当真被朝廷代表的士族击垮。
正因为魏国的王族与贵族势力被打压地不成样子,君主赵润的王令,就成为了魏国唯一的声音,因此魏国随后才能发动「六年魏韩对峙」,让举国的魏人勒紧裤腰带支持国家与韩国争锋,并在最终成功地拖垮了韩国的经济,逼得韩国对魏国背水一战。
而相比较魏王赵润,楚王熊拓的时间却太少了,其实在登基之后,楚王熊拓亦在暗中削弱贵族对国家的控制力,逐步收回权利,只要再给他二十年、不,再给他十年时间,熊拓也能够让楚国上上下下只有他熊拓一个声音。
只可惜,楚国当时已经没有再十年的时间了。
“丞相,依你看来,我大楚此番能否保住国家不被魏军覆亡?”熊拓冷不丁询问熊盛道。
“呃——”
溧阳君熊盛心中一凛,几番偷偷观望此时正站在窗口的熊拓,心下挣扎不已。
“直说无妨。”
熊拓回过头来看着熊盛。
目视熊拓,溧阳君熊盛迟疑了半响,最终还是咬咬牙如实说道:“倘若能夺回彭泽,则国家得保,如若不能,怕是……国家将覆。”
他说了一句废话。
可没想到的是,楚王熊拓在听了他这话后,却点点头笑着说道:“说得不错!……彭泽失守,那就重新夺回彭泽,还远远未到向魏国摇尾乞怜的地步!”
说罢,他走到王案后,从墙壁上摘下他的佩剑,迈步走向殿门。
见此,溧阳君熊盛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大王哪里去?”
此时已走到殿门附近的熊拓,回头看了一眼熊盛,面色平静、自信满满地说道:“夺回彭泽!”
溧阳君熊盛闻言面色一呆,旋即,呆滞的脸上浮现骇然之色。
这位大王,莫非要御驾亲征?!
再定睛一瞧,殿内已无楚王熊拓的身影,见此,熊盛连忙奔出大殿。
此时在他眼中,只见楚王熊拓手持利剑,在台阶两旁卫士的行礼注视下,独自一人徐徐走下台阶,步伐稳健、背影雄厚,大有王者之风。
只是……莫名地感觉孤凉。
『……』
张了张嘴,溧阳君熊盛目视着熊拓离去的背影,在咬了咬牙后,疾步追赶上去,口中唤道:“大王,且等等臣。”
“唔?”
听到了熊盛的喊声,熊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熊盛快步追上,微皱了一下眉头,笑着问道:“丞相意欲何为?”
只见熊盛朝着熊拓拱手施礼,沉声说道:“一国之君,孤身亲征,未免太过寒酸,请容臣护卫左右!”
熊拓愣了愣,错愕地说道:“你乃丞相,孤不在国内时,你须留守宫廷,处理政务……”
听闻此言,溧阳君熊盛语气坚定地说道:“若国之将亡,还要臣这个丞相做什么?”
说罢,他拔掉发冠上的士玉簪,将那贵重的玉簪与士冠一同摔在地上。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溧阳君熊盛如此‘失态’,楚王熊拓愣了半响,旋即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
罢了,他转回身,目视是前方,镇定地说道:“走!去南岸水寨!”